【1】
忘川之畔。
土壤的颜色鲜艳得像是要渗出血来,上面长着奇怪的植物,白色茎干,白色叶子,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枝桠交错,缠绵悱恻。
白笙在浇花。
少女眉眼精致,面色苍白,身上穿着纯黑的束腰裙,手中木瓢舀满透明的忘川之水,微微倾身,均匀地洒向花丛,水滴流转七色光芒,顺着白色植物滑落而下,嘀嗒。
她满意地勾起唇角。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棵植物,十四朵花。
还有一朵,神说。等到第十五朵彼岸花盛开了,她爱的那个人就会回来。
【2】
白笙喜欢黑暗,喜欢夜晚。
喜欢坐在高高天台上,等待世界一寸寸被黑暗吞没,慢慢地,万籁俱寂,晚风薄凉,一抬头便是不见边际的黑色布板。
黑暗有什么好怕的呢,她想。光暗无界,万物为伴,只有夜里才不会被遗忘。
后来,她遇见夜梵。
那夜是神之谶言中的“彼岸花开”,双月现,百花凋零,流星划过天幕徒留一尾绚丽,她苦苦追寻流星的方向,却不想,会误入神的花园,撞见那个冰棺中沉沉睡着的少年。
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少年纤长的睫毛蝶翼般颤动,睁开,红玛瑙的瞳满载绚丽流光。
他说,他叫夜梵。
他说,他是夜天使。
他说,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人。
……
他问她:“想不想飞上那无上天穹,俯瞰芸芸众生?”
说这话时,漆黑天幕为背景,他身长玉立,容颜俊美,微笑着对她伸出手,十二只纯黑的羽翼在身后展开,披散着的发流转玫瑰枯萎的红。
那样美。
于是,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她倚在他的怀中,孩子一样新奇兴奋地看着自己浮空而起,离地面越来越远。
怎样一种感觉呢。
仿佛万物臣服脚下,众生顶礼膜拜,所钟爱的黑暗近到就在咫尺,而她一抬头,便能看到夜梵苍白尖瘦的下巴,两人的体温融在一起,六双黑色羽翼挡去猎猎罡风无惧无寒。
他低头,唇角微弯,酒红色的眸满载绚丽流光。“喜欢么?”
“喜欢。”
无惧黑暗,且有陪伴,怎会不喜欢?
【3】
于是后来,每一次日落后她满心期待,不单为那无垠黑暗,更多的,夜天使只在夜间出现。
夜梵说,夜天使是人族与天使的后裔,白天沉睡在在神的花园里,只有暮色降临时才会苏醒,化作红发红瞳的黑翼天使
夜梵说,所谓的天穹尽头不过是块会变幻黑白二色的石壁,若不是太远定会带她去看看。
夜梵说,神的那样空寂无趣,赞歌再美也不能与尘世喧嚣相提及。
夜梵说:“幸好遇见你。”
……
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白笙想。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并肩看天直到永远。
然而,是什么时候呢。
夜空不再是单调的漆黑,开始慢慢出现五颜六色的光点,赤红,橘黄,幽蓝,像是黑色布板上零零碎碎地缀了七彩水晶,一闪一闪,那么美。
她仰头看着,泪流满面。
夜梵很久不出现了。
他曾说过的,如果他不能回来看她,就会在黑色天幕上挂上一个个星星灯,以忘川之水为灯油,彼岸花叶做灯芯,用七彩琉璃火点亮,当做他的眼睛,她抬头就能看见。
于是繁星满天,满目思念,她爱的人不在身边。
【4】
神说,夜梵死了。
夜天使不能爱上人族,动情的那一刹灵魂便开始慢慢消弥,伴着锥心蚀骨的痛,直至完全死去。
神说,可以复活。
只要她愿意做忘川的摆渡人,只要她种出七棵白色招魂引,只要那七棵招魂引开出第十五朵彼岸花,夜梵就能复活。
于是很久很久以后,她在忘川之畔浇花,唇角弧度浅淡。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棵植物,十四朵花。
还有一朵,神说。等到第十五朵彼岸花盛开了,她的夜天使就会回来。
千秋万载,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