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曲调乱青丝,我心悦君君不知。
【1】
临渊之畔。
血,极猩极热的血,溅在她白裙刺目鲜明;红,张扬醒目的红,落入她眼里铺天盖地。
很多声音,陌生或熟悉的,在她耳际喧嚣:
“九儿,有多远走多远……”
“誓死保护九公主……”
“快跑啊!快跑……”
……
笑容,面孔……
鲜血,尸体,残断肢骸……
刀戟声,叫喊声,人头落地声,刀刃相接,血流成河……
……
那时她刚化形不久,十一二岁女童的模样。
她不明白,明明前一刻所熟悉的一切是那么简单而美好,为何会变成了这番她所恐惧所陌生的模样?
起初,她恐惧,她哭喊着叫他们停下来,慢慢的,她变得麻木,当最后一个保护她的人被利剑穿胸而过,连哭喊都不会了,几把剑向她逼近,寒光渗人,她也怕死的啊,可只能闭上眼,战栗着等着那一刻……
是啊,那么多人死了,她又如何能活?活着又能如何?
这样想着,她听到刀戟刺入血肉的声音,然而,却惶恐了:刺到的不是自己,又有人为自己而死了么?睁眼,那些刺杀自己的人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唯一站着的那个人,对她伸出手来,她愣住。
那人说:“跟我走。”
光洁如玉,骨节分明,是她见过的这世间最漂亮的手。
墨色眸子,最是萧瑟,是她见过的这世间最好看的眼。
声如玉碎,极尽清冷,是她听过的这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一袭青衣掩去漫天血色,绝代风华。
她仰头看他,而他低头,温柔的为她拭去面上大片殷红的血。
“你是谁?”
“浮屠谷,苏千。”
【2】
苏千说,临渊的那场暴乱之后,除了她所有白龙一族的人都死了,她是最后的皇血。
苏千说,白龙一族是无辜的,是仙族之人妄加的罪名。
苏千说,哭出来会好受些,可一切注定回不去了,流再多眼泪没有用,只要变得强大了就不再受人欺负。
苏千说,跟他走。
……
她面色苍白,不断有泪水自眼角滑落颊边,滚落地面。
苏千为她拭去泪水,墨色眸子满满是月色的清冷。“你已无亲无故,世间再无白龙一族九公主,今后你便是我苏千的义妹,名唤单零,可好?”
她点头,微卷的睫毛低垂下敛。
白龙一族的最小的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一转眼,什么都不是。
单零,单零,形影仃伶。
从此,她便叫单零。
【3】
苏千对她很好。
她饿,苏千给她可口的浆果;她无家,苏千把她带到浮屠谷;她恐惧仙族之人,苏千教她变得强大。
她渐渐变得强大。
她的剑法是他教的,法术是他指导的,佩剑是他送的,做噩梦时泪流满面也是他温柔的为她拭去面上的泪……曾经这样对她好的人很多很多,她没有珍惜,后来那些人死了,一个个为保护她而死去。
如今只剩苏千了。
有一回她又做了噩梦,醒来时紧紧扯着他的衣袂,惶惶不安。
她问他:“苏千,你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不会。”
那人笑得云淡风轻,温柔地揉揉她的发,像是对待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墨色眸子里依旧是漫天月华的清冷,她看不到底。
她忽然有些难过。
这是第十年,她在浮屠谷的已经十年,苏千容颜未改,依旧是初见时清冷少年的模样,而镜子里的她一头青丝长及腰际,身形窈窕眉眼精致,长成了连她也陌生的少女模样。
她时常看着他的背影,呆怔许久。
苏千,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姑娘了,可,为何你还是那么遥远呢?
最是清冷如月,最是遥不可及。
【3】
后来苏千走了。
第一百年,一个普通的清晨,她看到苏千留下的书信,墨迹未干:勿念。
他说,勿念。
然后,她走遍整个浮屠谷,再找不着他。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苏千的心里住着一个女子,他终有一天会去和他挚爱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终有一日会忘记他说过的不会丢下她……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苏千终有一日会离开,可她还是会惶恐,不知所措。没有苏千,整个浮屠谷那么空,那么陌生。
苏千会去哪里呢?
为何记忆里那画面那么模糊?一点头绪都想不起来?以前从未问过从未留意?
为何……
她笑得苦涩。她所谓的“珍惜”苍白无力,苏千对她那么好,了解她的一切,可她呢?
失去了才明白,明白时唯余悲哀,她的生命里,那个眉眼清俊不可一世的少年不知不觉不可磨灭。
苏千,苏千。反反复复地念着那个名,魔怔一般。
他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再分不清什么习惯依赖亦或是喜欢,茫茫雾气占据整个眸,冰凉的液体自眼角蜿蜒而下,滴落地面,嘀嗒。
很久以前,有个青衣少年会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墨色眸子满满是月光的清冷。
他说:“单零,不要哭。”
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