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是鄢浩,鄢云国的第九个皇子。
不知个中缘由的外人兴许皆羡慕我这堂堂鄢云国皇子光鲜亮丽的身份,却哪里知道,我的母妃原是当今皇上醉酒后糊涂临幸下的一个小小婢女,也便注定,我今生都得不到父皇的宠爱。这也就注定,人人都敢欺我,将我所有的尊严践踏在地,肆意的凌辱。
我多么想反抗,但我不能反抗。我的母妃,至今还被父皇关在冷宫里。为了早日救得我的母妃脱离苦海,我只能一次一次低下我的头颅,纵然是做一枚棋子,我也只能赴汤蹈火。
而我如今踏在脚下的,是鄢云国的临国--流锦国,作为一名被遣送至此的质子,我在此处寄居了我人生的第七个年头。这七年里,我没有母妃的任何讯息,多少个漆黑的夜里,我都在猜测着母妃如今是否安然无恙,如是,我只能偷偷的溜回鄢云国,而每一次的结果,便只换来父皇冷漠的一句,“浩儿,如果你想见你母妃的话,就乖乖的做好质子的本分,否则,你休想再踏回我国。”
时间久了,我也就麻木了,我也就只能装作心安理得的继续我的任务。
对,我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那便是身兼质子身份的同时,我还要窃取机密要报暗送至我父皇的手中。
已是夜半三更,窗外的月色凄凉荒芜,如同此刻我杂乱不堪的心情。想到我的人生,不禁更加踌躇。
我一次一次在险境中绝地逢生,一次一次面对着良心的谴责做着我本不愿意做的事情,一次一次在对我推心置腹的朋友面前虚伪斡旋,本应该早看透,本应该绝情冷漠,本应该只在乎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为何,我感受不到一丁点快乐?
不,这不是我原本希望的生活,我宁愿,我宁愿我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也就不会看尽别人的脸色,听尽他们对我的嘲笑。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只能在棋子的这条道路上跌跌撞撞,不能爱人,更不能被爱。
【贰】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故意考验我,明明我这样低俗的人是不该爱任何一个人,更别提拥有幸福,但好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我终究还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一个如风 一样又高贵的女子,她便是流锦国的公主流月。
而我,悉数陪伴了她整个童年的时光。
记得我九岁那年,初入流锦国,因为我是别国送来的质子,别的孩子都不愿意和我玩,只知道欺负我,只有她,会拿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帮我驱赶别的皇亲贵族子弟,而后带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着我,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对我坚定的说道,“别怕,以后有我,他们不敢欺负你,如果他们欺负你,我让我父皇教训他们。”
我很诧异,为何这个女孩子要这般对我,于是,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种近似怜惜的东西,而怜惜这个词用在一个男儿身上,是否会显得太过矫情?还是说,应证了我的懦弱?
我不太愿意用我的想法去揣摩她的意思,我怕结果会如同我所想的那般,会让我刻骨的心伤,只好装作好奇的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嫌弃 我吗?”
听了我的话,纯真又明媚的笑容绽放在女孩的面上,分外可爱,女孩说,“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因为我想让你快乐,因为我看到了你骨子里的落寞。”
仅仅是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原来这就是我希望的快乐,如此,我承诺,“那么,鄢浩愿意一直陪着流月,不离不弃。”
那一刻,我知道,我对流月,有一种不能言喻的感情。
【叁】
我们终将还是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长大,曾经形影不离的我们,如今,却多了一丝丝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越长大,我就知道我身上肩负的使命会是我与她之间最致命的阻碍,几次想要对流月说出真相,却每每话提到了嗓子口,吐不出只言半语。
如是,我试着远离她,我试着忘记她,我不再变着法儿逗她开心,不再和她说那些伟大的爱情童话,我只能,我只能拼命的压抑住内心见她的渴望,一个人躲在某处黑暗的角落,喝得醉生梦死。
一向高傲如她,察觉到我对她的冷漠,如何不来兴师问罪?但每每,我都选择了逃避,对,我不敢面对她,此时体内自卑的因子又在莫名的骚动着,对,我不可以爱她,不能,绝对不能。
为了能够顺利的进行我的任务,我终究狠下心,想到一计,于是,那一日 她又来找我,我没有选择躲闪,而是左拥右抱着两个歌姬堂而皇之的在她的面前上演着一幕幕激情的戏码。
她说,“为何如此待我?”
我冷冷一笑,“那你又是怎样待我的?你表面待我温和,但我知道你暗地里瞧不起我。”
她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不死心的问,“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又能如何?我只能忍住心里翻滚的疼痛,玩味的说道,“流月,你死心吧,从头到尾,我都是对你玩玩的,我怎么可能爱上你这个骄傲的公主?告诉你,这个世上,我谁都不爱。”
流月笑得癫狂,“鄢浩,原来是我看错你了,原来,我如此真心的对待,竟换来被你抛弃的局面。鄢浩,你会后悔的。”
即使料想到流月会这么说,可我仍是抵触不了心底衍生的痛。如是,背转身子。淡漠地说,“你放心,放开你,我绝不会后悔。”
到底是谁遗落了谁?到底是谁在红尘中走得疲惫?到底是谁在深夜里纵泪?
我看着走得决然的流月,转身的瞬间,我分明看见了她眼里的心碎。
也罢,也罢,我的宿命,注定我这一生拥有不起爱情,“流月,对不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肆】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月,我这才惊觉,离我返国的日期已近,也就表明,我必须盗走我父皇所要的情报,而我刚刚才伤害了我最深爱的女子,如果要让我以一副谄媚的嘴脸去讨好她,利用她达到我的目标,我怎可心安?对,在她的面前,我再没有了可以理所当然的资格。
可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却是我始料未及的,它生生将 我的心撕成两半。
流锦国皇宫宴客厅内,觥筹交错,妖娆的美姬在大殿中央骚首弄姿,随着乐曲的起起落落,巧手在半空中行云若流水般灵动,携带的流苏在美姬的舞动下轻飞扬。
我端坐在下,不敢出言,唯恐藐视了龙威,直至那帝王开口,“鄢浩皇子,你在我国待了七年之久,品行,相貌那都是万里挑一的,不日 你 将返回鄢云国,朕念你与流月情投意合,有意与你鄢云国联姻,不如,鄢浩皇子,待你返回贵国时,方与贵国皇帝说说朕的意思,若有意与我国联姻,你我两国日后就是同盟,朕承诺,往后绝无战乱。”
听罢这个消息,我本是欣喜若狂的,但是眼光瞥向流月冷漠如斯的玉颜,我终是收敛住自己的情绪,自嘲一笑,起身,叩首,道,“鄢浩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待我回国之后,定告知皇上我们的回答。”
话落,流月却愤袖站起来,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把寒刃深深 插 进我本就不温暖的心,我这才知道,流月被我伤害、拒绝的时候有多么失落。
流月说,“父皇,女儿与鄢浩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父皇,女儿不爱他,女儿不愿嫁他,女儿想嫁给我的将军哥哥,望父皇成全。”
皇帝看了看我,而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再看看流月一脸坚持的模样,终究,皇帝应允了流月的要求,“流月,朕成全你,三日后,下嫁将军府。”
而我此刻,如坐针毡,再也承受不了流月眼里的寒冰,我突兀的站起身,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然终是化为一声叹息,“皇上,鄢浩偶感不适,请恕鄢浩告退。”
皇帝允了,我这才松了口气,转向流月,明明我有好多话要与她说,但我再也没有倾诉的权利,如是,那也再好不过,反正,我是要离开的,既然她要成亲,我何不走得洒脱,“那么,流月,祝你幸福,恐怕我是喝不了你的喜酒了。”
终于还是颤抖的走出了让我压抑窒息的大殿,而我不知道的是,流月双目无神的望着我离去的背影后,痛哭出声,“鄢浩,你终于自由了。”
【伍】
追根揭底,我还是懦弱的,我还是不敢面对流月即将嫁给将军的事实,就算,就算只是一出戏,我也是不肯面对。
终究,我还是等不及一探事实的真相,匆匆踏尘而去。
恐怕流月不知道,其实,我不打算回国,一旦回国,父皇便会向我索取情报,而我的手上,却并未有情报。而我的母妃,早在我九岁那年离开的时候,就突然死了,我的父皇怕我不甘于替他窃取情报,只能以我的母妃尚在作为要挟我的筹码,而我活该,被糊涂的利用了这么多年。
知道我的母妃辞世的消息,也是我刚刚从一封匿名的信中获悉的。刚开始我很纳闷到底是谁在助我,后来,我便想通了,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她,肯对我倾心以待。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在等我告诉她。
原来,是我自己的无知亲手埋葬了属于我的幸福。
“流月,谢谢你送我的自由,只是,我无福消受,因为,没有你,我的生命只能飘无居所。”
【陆】
五年后。
我以为我再也记不得流月是谁,我以为我再也记不得流月的面孔,但当她真真实实的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从没有忘记过她,一天也没有,所以,我才会一直停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隐姓埋名。
而我不去见她,不代表不念她,因为我相信,只要我始终如一日的守护着她,她终会回首看见我在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爱着她。
我庆幸,兜兜转转后,我的流月还在那颗桃花欲然的树下,像初见时般浅笑嫣然,灿烂若梨花。
终于,我可以大胆的向她说一句,“流月,对不起,我爱你。”
【终】
不要说天长地久,我只要你此刻与我真实地拥有;
不要说不再爱我,因为阳光总在风雨过后。
“流月,你看,纵使当时初见你时倾心于你的惊艳才貌,可这多年过去,纵与你擦肩而过,但这繁华过后,你依旧刻进我的骨骼,直至生命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