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缕清这回因为一时疏忽放走了那匹马,于是只能走着回村庄。
她走了很久很久,看了好几个日夜,脚已经走的酸痛无比,喉间干涩,方圆几里竟是一点水也没有。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水壶,那水壶上镶着金银珠宝,一看便是贵族所有。就算渴死,也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何况这人她还惹不起。
江缕清略过那水壶走了。
“就是给你的。”
这声音穿透云层,似乎是天上的人所说,江缕清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继续走着。
直到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搭在她肩上道:“你听不懂话么?我说,这是给你的!”
她猛地转头,看到一个身长八尺的人,脸上戴着银制面具。
面具男将水壶递给她,她接过后道:“你是谁?”
面具男似乎勾起一抹笑:“你不必知道。”
江缕清丝毫不领情,谁家孩子小时候没被告诫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呢,她淡淡道:“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毒。”
面具男眼睛眯了眯,抢过水壶自己喝了一口,再递给江缕清:“自己都要渴死了,还是这么不领人情。”
江缕清这才放心,接过水壶朝口中猛灌。
等她喝完后,那面具男竟是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这都是什么事?
江缕清将水壶放回原地,想着若是此物重要,对方一定会回原地来取的。
喝好后她便变得精力充沛,速度较之之前快了不少,又过了一日,她便到了塔底。
江缕清没有急着进去,她还没有准备如何告诉谷儿,她毕竟还没骗过人。
正寻思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江缕清转身,见竟是那日指路让她来塔寻马的老者。
“缘分啊,如今竟是又见到了姑娘。”老者笑眼眯眯,江缕清抱了抱拳,继续看着塔顶发呆。
“姑娘是要找谷儿吧?”
怎么谁都知道谷儿?
江缕清点点头。
老者叹了口气道:“姑娘走吧。谷儿昨日被一群人带走了。”
江缕清道:“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不,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还不救?
江缕清握紧了冰释,剑鞘泛着丝丝寒光。
“姑娘放心。那群人并无恶意。”
江缕清冷笑道:“你怎么知道呢。”
老者捋了捋胡须道:“因为我是琉璃塔天机阁的阁主,知晓世间万物。”
江缕清一怔。
琉璃塔?那不是百年前便赫赫有名的塔么?
天机阁...!
她记得齐雪同她说过,民间有一则言论:求姻缘去月娘庙,求愿望去宝通寺,求天机去天机阁。
“此天机阁,是彼天机阁?”
老者神秘笑道:“自然。”
“什么都能知道?”
“自然。”
“武当灭派凶手何许人也?”
“...”
江缕清冷笑:“不是说天机阁主神机妙算无所不知么?如今是要堕了先人英明啊...”
老者丝毫不生气,反而和蔼笑道:“天机阁可透露天机,却也需要条件。”
江缕清道:“什么条件?”
老者还是笑的慈爱:“姑娘所求天机非同小可,条件便是...姑娘的心头血。”
心头血...她心头血有什么用么?
为这样一个来的莫名其妙的天机舍命,是绝对不值的。江缕清呵呵一笑:“不劳阁主泄露天机了,缕清告辞。”
老者看着她渐行渐远道:“公子休要胡来了,天机不可泄露,条件更是不可更改。”
那所谓公子现身:“阁主说笑了。”
赫然是那银制面具男子。
江缕清吃饱喝足了,便有了力气施用移形换影,如此一来,提前了一日一夜便抵达了沥州城。
还是那样破败。江缕清沉下心走到了皇城,那士兵本欲阻拦,一看是她,竟恭恭敬敬让了开来。
她不以为意,只当对方终于知道她是好人。
江缕清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们丞相大人如今在哪?”
那士兵睁大了双眼,看着另一个方向。
“看来冰美人是想本大人了啊...”公孙严凑近江缕清的耳朵道。
她几乎一下弹开,自然而然施用了拜临诀中的第三式“避”。
江缕清狠狠咬牙,直直往她宫殿走去。
远处传来声音:“本大人劝你,不要做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有些事儿,不该管就别管。”
江缕清冷笑了一声,转身笑的灿烂:“谢大人提醒,民女今后必定会多管闲事的。”
公孙严何等聪明,江缕清从见他第一眼就知道,所以她老早明白,和孙瑾“私会”这事瞒不了公孙严。但她心下却没来由地笃定公孙严暂时不会有什么举动。
对于公孙严,她天生有种厌恶感。
既然她来了,既然不小心碰到孙瑾了,既然奔波数日已经拿到解药了,那就不可以半途而废。
江缕清心下了然事情暴露,如今只想闯入牢中让孙瑾服下解药,就算后来沥州城的结局还是灭亡或是易主,那么至少史书上不会说是因为她才导致这种结局。
江缕清一向觉得,只要有能力,就要做。
夜晚,她没等到孙瑾,却也是意料之中。既然公孙严已经知道孙瑾曾逃出牢狱,那么他一定会严加防守。
所以,人不犯我我就犯人。
江缕清换了夜行衣移形换影找到了那牢狱。
奇怪的是,这牢狱很显眼,明眼人都能看见,可这偌大的皇宫,竟是无一人知道城主被挟持了吗?
牢狱门口有两名士兵,但在如今的江缕清的感知中她能发现,草丛中埋伏着很多高手。
江缕清移形换影想要直接闯入,可她实在低估了这些高手的能力,那是影卫,公孙严的影卫。
那两个士兵反倒吓的直接往牢里逃了,逃的情形很是有趣,两人丢下兵器一步三回头,表情狰狞,好不好笑。
那草丛中的影卫几乎是一瞬间都跳了出来,其中一个影卫拿出信号弹想要发出信号,不巧被江缕清看到了,她移形换影到他身边,一手直接朝信号弹捞去。她知道,如果公孙严赶来,这事就真的办不成了。
信号弹在手,被她掰成了两半,随手掷在地上,一双眼凌厉地看着眼前的七个影卫。
那影卫竟似乎被那双眼蛊惑,一时没有动作。
江缕清抢上一步,拔出冰释,快准狠地朝最左边的影卫当胸刺去,那影卫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忙往后一避,没想到江缕清那一招只是虚晃,她手腕流转,移位至他左侧,将冰释朝他后背一挑,挑出一块血肉,影卫是何等人物,就算是这种伤也不会叫出声,但江缕清更希望他能叫出声,那样也许孙瑾能听到,就能努力自己逃出来。
其他六个影卫一看到这一幕眼中闪现了嗜血的光芒,六人围着江缕清站成一圈,似乎是在摆阵。但江缕清还在致力于杀死那最左边的影卫,一块块血肉横飞,那影卫似乎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冷笑着看了那些只顾摆阵甚至不来帮一下自己的影卫,拔出匕首朝自己喉咙刺去。
江缕清此时停下动作,开始专心应对这阵法。她不信那一匕首刺进去,那人还能不死。
六名影卫开始绕着一个圆圈转,那感觉真真就像身边围绕着一团黑影,江缕清看着看着感觉感官有点模糊,这才知道是影风阵。
江缕清忙扯下一条衣料蒙住眼睛,那凛冬自然而然流转于她全身,冰释似乎是活了一般,亮出了极为刺眼的寒光,那寒光竟将剑尖正前方的影卫逼退了一步,整个阵法不再是圆圈,他们不得不被迫停下施阵。
中间的影卫突然朝江缕清刺来,她连忙撕下眼罩,那冰释上前格挡,而其他影卫也不管什么围攻一名女子的丢脸了,六个人就这样一人一刀,有时还同时被受两刀,这就需要江缕清的速度了,可她毕竟不是老江湖,有几次她挡住了,可有一次她另一刀没有挡住,那便生生刺进了她的小腹。她动作一瞬间变缓,那六人似乎都冷笑了一声,同时将六把刀朝她身上刺去。
“小娴——”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影卫的动作一滞,随即一个高挺瘦削的身影将他们一掌打开,去到中间扶住了江缕清。
“还不给我滚!”
六名影卫识趣地在黑暗中隐去,再次成为谁也不注意的影子。
江缕清看着身侧人的脸,笑道:“小娴?是那个长得与我相像的女子的名字么?”
公孙严眉头皱紧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今日若不是我赶到,你就要万刃穿心!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值得!”
江缕清撕下衣料绑住小腹止血,一把甩开他的手,堪堪用剑撑地道:“不知为何,每次见你都想把你杀了。”
公孙严上前一步,喂了她一颗药丸。
江缕清没力气阻拦,她道:“又不想让我说话了吗...呵呵。”
公孙严没有解释,那其实是一种自带香料的药丸,被他训练的影卫也好,士兵也好,在她来到时都能闻出那种香味,从而无论如何不会下杀手。在此前他曾给这些人看过江缕清的画像,可他不知这女子竟有夜行衣,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大家看到那双眼睛时,还是会觉得眼熟。
公孙严放软了语气,上前想将她横抱:“你受伤了,先回去吧。”
江缕清动用凛冬将公孙严隔离:“滚!”
公孙严只好走开,看着她一点点踉跄地走,而他就跟在她身后十米的地方,一点一点看着她安全走回家。
没想到再次看到这双眼睛还是会忍不住动心,小娴如此,你如此。我知道,小娴不会回来,我也不再是陆逊,我不再记得那一世的一切,唯记得这双眼睛。原来不管过多少万年,我好像都会喜欢你呢。
洛阳城。
洛阳城内近期有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那便是若清皇后的生辰要到了,十三岁生辰。
这若清皇后存在感很低,往年皇后往往都因将后宫管理的妥妥帖帖而出名,可这若清皇后是后宫唯一女眷,老百姓感叹皇上的专情时也不免不记得这皇后。
莫予原想着就一小家子来皇宫吃个饭便好了,江缕梦本不依,因为平常她过生日都会请很多人来江府庆祝,可看莫予似乎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便贴心地妥协了。
可这样一来,许远初却突然进谏,说希望能请一些老百姓来给皇后庆祝生日。对这一点,莫予曾私下回应:“悄悄庆祝,一怕大家知道阿梦真实年龄多有诟病,二是怕大家对这皇后印象根深蒂固今后不好将阿梦托与他人。”
可许远初仍然坚持:“不论如何,不可以委屈了阿梦,十三岁生辰,定是要好好过的。”
于是,莫予妥协了,最终请了几个民间商铺的老板进宫同庆皇后生辰。生辰前几日她问莫予:“皇帝哥哥,你说姐姐能不能为我回来一次。”
莫予当时便愣住了,随即道:“我可以下旨让她回来,你要吗?”
阿梦忙摇手:“不行呀,怎么能逼姐姐回来呢!也许姐姐在江湖上正开心呢,要不...还是算了。”
莫予自顾自道:“是啊,也许她正在江湖上开心着呢,回来路程也许遥远,还是...”
阿梦似乎灵机一动:“不如这样吧,薛神医不是有个很厉害的仙鹤吗,让它给姐姐传个信,告诉她这事,回不回来由她,你说这样好不好?”
莫予听后眼睛似乎亮了亮,起身道:“我去找师父。”
阿梦喊住他道:“哎呀等等,我先写好信。”
阿梦写好信后,莫予便拿着去找了薛不恭。
“用我的仙鹤传信?可真是大材小用。”薛不恭不屑地皱着眉头道。
莫予笑:“师父难道不想见见阿清吗?”
薛不恭看着那木檀盒道:“当然想见,那血毒解药还没给她服下呢...”
莫予心下一紧:“她血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薛不恭道:“有一点毒素去了心脉,不过她有凛冬功法暂时无事,除非她流血后强行动用真气,那毒素可能会发一段时日,那就有些麻烦...”
莫予忙道:“有多麻烦?”
薛不恭道:“轻则十天半个月不能动用真气,重则落下病根影响寿命。看她造化吧。这丫头应该不会那般不小心吧。”
莫予将信放进了仙鹤脚上绑的信筒中,给它闻了闻江缕清一些衣物的气味,便将它放走了。
莫予看着越来越远的仙鹤,心中充满着期待。
他似乎觉得江缕清不会傻到中毒还受伤,更不会傻到,受伤还动用真气。
只是他不知,那一刻面对公孙严的江缕清,本就不存在理智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