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北方过三里外是一片竹林,冬去春来,这里的竹子又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隐公子牵着一匹白马行走在林中,有些思绪纷飞。
这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了,可他每一次来都会有一种不同的感想。
林子里有一间竹屋,门前堆满乱尘似是很久无人问津了,隐公子拴好马匹推门进去,熟悉的景物让他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这里是他和她的温柔乡,而现在,却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相思冢。
床檐上挂着一匹红绫,红绫挽着一个结,隐公子拍去红绫上的灰尘。他不愿去回忆,那一天,她梨花带雨地求他别走,可那次冷漠的转身,让他永远失去了那个笑得天真烂漫,视他如命的少女,任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寻之不见。
那时候,身为一国太子的他整日里花天酒地、赏风弄月,再没把心思放在朝政上,所以让他那有点野心的二哥钻了空子。“剑公府之变”、“公羊家族之乱”让他失去了太子的资格,但,这些在他的眼里就如同末小的微粒,根本不值得让他关注,他所关心的,只有她。
他本想着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但是天不遂人愿,一封年代久远无法追溯的“麝貔纸书”将他从梦境中唤醒,他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谁送到他的手中的,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的是他终于有了一个希望,一个复活她的希望,为了那个希望,为了得到那件东西,他的心中一个惊天的谋划悄无声息的扎根,也是在那一年,他的布局悄然开始。
在他被削七个月后,他的二哥恒王登上皇位建号宏元,而已被削去太子头衔的他被“流放”漠北。
“曾经……,要是……,多好啊!”隐公子不想陷入回忆里,也不能,现在的他只能向前看,他喃喃道:“如果能重来,我宁愿不要这万里山河,我只想要你,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嗖”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隐公子神色微寒,杀气四溢,那支穿梭而来的箭矢还没有穿破纸窗,便被一股凝固的杀气绞到粉碎,隐公子犹如一阵风,一个转身便已到了门外,似是清风徐来,竹林里吹起了风沙,隐公子眼神一凝,寒声喝到:“各位既然都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呼”风的嘶吼像是野兽在呼吸,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
随着隐公子的声音落下,“嗖、嗖、嗖”一道道黑色的影子穿梭于竹林间慢慢的向他靠近。黑衣必然蒙着面,低级杀手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隐公子冷笑,面对着将他包围的十几个黑衣杀手,他抱着一种玩味的心态。聚集的杀手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现在的气氛是在是很压抑啊,可是隐公子却搓开了折扇,摇上一摇,看样子很是悠闲。
终于,人影不再攒动,大约有百八十人的样子,只听隐公子道:“你们崖主最近很缺钱吗?”
林子里默声一片,无人回答他的问题,独有呼扯的风声与他对应。
“我记得我在赏金榜上的价格还不足十万金,阎罗崖主还没有穷到为了十万金而出动这么多人吧,而且明知这些人有来无回!”
“可有人想要你的命,将你的价格抬升了将近百倍!”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林中回荡,由远及近,声音刚落下,人也随之出现。
那人脸色有些煞白,顺流的长发披在后背,很是端庄。那人的额头上有一个凸出的残月印记,胭脂涂的有些深,桃花眼中有着妩媚的神色,如果是做女子,他必倾国倾城,可这一切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你就会觉得恶寒。
杀手们让出一条路来,那人身姿妩媚地走过来,眼中似有暗送秋波之意,隐公子只是冷峻的看着他,眼神微寒,语气更寒:“月魅杜清娘,阎罗崖十八位赏金猎人中你排十三,魅功天下无双,死在你手中的大星位高手数不胜数,但在我眼中,你依旧只是个废物而已!”
“狂妄!”杜清娘怒极中烧,刚想要发火,却被一声冷笑截断。尘沙扬起,众人的眼光一闪,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犹如一道匹练。来人紫衣紫发,剑眉星目,只不过脸色冷淡,一双鄙弥天下的眼神让多少人为之侧目。
杜清娘体态婀娜地跑向他,扑进那人的怀里,像是女子一样的抽泣,声音有些娇媚“朗哥,你可来了,妹妹刚才快被那人给气死了,这人真是好生无礼,他,他竟然敢骂我是废物!”
那人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看向他是神色柔和“月妹放心,你朗哥绝对不会让你白受这委屈的!”他将目光移到隐公子身上,声如寒冰“一个快死的人竟也如此狂妄自大,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不过这都无所谓了,碰到了我文朗,你会觉得能死也会是一件幸福的事!”
“呵!”隐公子含笑道:“‘阎罗无常’文朗,据说阎罗崖四大护法中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女眷的人,我之前还有些奇怪,难道这人真的就对武道如此执着?可现在看来,唉,你的爱好真是有些让人难以启齿啊!”
“混蛋!”两人突然地出手,以动若雷霆之势。文朗将一身内力全部凝聚在右拳之上,拳风呼啸而过,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轰成齑粉。而杜清娘出招则看上去平常了许多,那一掌看起来软弱无力,任谁都无法对其产生较高的警惕,但,就是这一掌却十分致命,细心一看,掌心中隐隐约约有一股黑色的气旋在不停的涌动,像是一只蛹住的蚕,极小让人无法看清。
两人出手都极快,一个呼吸之后拳掌皆至,雄厚的内力带动的罡气仿佛是一阵风欲盖在隐公子的脸上,要是挨了这一击,怕是不死也半残,但隐公子只是轻轻地摇了摇扇子,随后脚步迷幻般地移动起来,一步之间仿佛有数十个影子相随。虽说两人的攻击来的很快,但隐公子的反应更快,所以那看上去凌厉无比的一击被隐公子轻易地躲掉。
但是攻击并没有停止,文朗立马变拳为掌,将内力覆于掌心,一掌拍出,罡气外放,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打爆,而远处屹立的南竹更是承受不了这股强大的罡气而“轰”然爆裂,可这一击,仍然被隐公子神奇的步法给轻易避开,而杜清娘则改攻下路,一记扫堂腿,腿上缠绕着罡气一扫过去,灰尘四起,而这一击让隐公子合起折扇,一个侧身翻巧妙地避开,随后是一连串密集的攻击,由于是内力攻击,罡气外放,所以每一击过后总能听到一声爆裂的声音,这种“声势浩大”的攻击方式委实少见,但不论两人的攻击如何的狠毒、猛烈、凌厉,皆被隐公子不偏不倚地避开,好像还极为轻松。
离出手不过四十息后,两人累的气喘吁吁,于是停手。隐公子也停了下来,身上竟没有一丝灰尘,脸色也没有丝毫的改变,显然刚才的所有攻击对他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他好笑地看两人累极的样子,戏谑道:“怎么不继续了?”
“你、你……”杜清娘指着他神色有些惊惧,他太清楚自己和文朗两人联手后的实力了,那是连圆满星位境都可以击杀的,可现在,竟连对手的衣角边都未曾碰到,这说明对手的功力远远高出了两人联手,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也不为过,或许,已经达到了崖主那一层次,想起崖主,他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畏惧。
此时的文朗也是心神狂震,他原本觉得以自己将近圆满星位境的实力再配合大星位的杜清娘,刺杀一个被伤了根基的圆满星位境是易如反掌的事,可现在,这哪是被伤了根基,这样的实力恐怕已不止圆满星位境,这就说明提供情报的人要么不知内情,要么便是为了削弱阎罗崖的实力,可不管是哪一样,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让你们打了那么久竟连个边都没碰上,看来说废物还真是太抬举你们了!”隐公子语气犀利,字字见血。文朗暴怒,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这里还有上百位灵位境至天位境的杀手,就算你再厉害,在上百名经验丰富的杀手面前,怕是也要饮恨于此吧!”
竹林中的杀手们静若寒蝉,仿佛是连呼吸都静止。隐公子环视了一眼这些杀手,虽然看不到脸却能感觉到他们视死如归的决心,忽然间他笑了,笑声玩味“你肯定你带来的这些人一定会听你的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杜清娘恶狠狠的喝道:“动手!”就在他的话落下的瞬间,最前围的一排黑衣杀手悍然出手,腰间的钩月弯刀蹭蹭出鞘,刀光凛凛。隐公子站在一群杀手组成的包围圈中神态自若。
“呃、呃、呃……”可杀手们的杀招未至,徒然响起一声声痛苦的气咽声,不知是什么原因,最先出手的那一圈杀手轰然倒地,气息全无,这惊恐的一幕令众人的神色大变,杀手内部也出现了一丝慌乱。
空气中吹来一缕香气,文朗率先闻到后神色大变,大喝道:“所有人快捂住鼻子,不要呼吸,这是‘梅酥散’的香味!”虽然他提醒的很是及时,但还是慢了,十几个杀手轰然倒地,而原本气息全无的几名杀手身上忽然冒起了一缕缕的烟,像是在燃烧,又像是在融化,几息之后,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竟散成了浊气融入空气中,这恐怖的场景直接让剩下的杀手们神经絮乱,纷纷向林外撤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顾不上什么命令了,什么赏金了,保命最重要。
文朗怒气冲冲地喊“都给老子回来!”可似乎没起什么作用,但他现在却不敢调动丝毫的内力,因为“梅酥散”是可以侵入一切有气物质的,若他一用力,身体便会被侵入,而那时,也是他的死期。
这些杀手一边退一边在不停地倒下,顷刻之间这里也就没人了,逃出去的也没有多少,而留下来的只有三人,隐公子摇了摇扇子,很奇怪的,那些香气自动避开他的身份,让他没有受到丝毫的引起。
文朗和杜清娘两人本以为留下的三名杀手是忠于他们的,结果却恰恰相反,三人对着隐公子屈跪,恭敬道:“天机阁地煞部,地威星、地英星、地雄星拜见公子!”
“嗯,起来吧!”
“谢公子!”三人起身,卸去身上黑衣露出本来面目,三张坚毅的连,三颗炽热的心。
杜清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失声道:“你们,你们竟然是天机阁的人!”
地威星冷薪发出一声冷笑“是又如何?”
“你们难道就不怕崖主的报复吗?”文朗此时面色铁青,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呵”地雄星奂贝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但他却是武功最高的一个,因此他也最具有话语权“阎罗崖主又如何,跟公子相比就是萤火与皓月之别!”
“哼,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杜清娘冷哼道。
“混账东西,凭你这句话,就该死无葬身之地!”奂贝震怒,一瞬间爆发出圆满星位境的实力,身体一步跨出,仿佛瞬间移动到杜清娘面前,一巴掌朝他左脸拍了过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在文朗两人怒目圆睁的注视下,以奇快的速度,出手、收手、撤回,直到那一巴掌落下的后一秒,两人才反应过来。杜清娘的嘴角略带血渍,右脸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是奂贝出手太重了。
平时习惯了去打别人、杀别人,而如今却被别人打,还是扇巴掌,这些以杀手为职的,谁受得了。杜清娘怒极了,怒火中烧,他也不管什么梅酥散的毒了,也不管什么境界上的差距了,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用自己的命去换回自己的尊严。他的手里多了一柄精致的短剑,剑身小巧,剑尖泛着寒冷的光泽。
他不顾一切的向奂贝冲去,速度也是极快的,一息之间短剑已接近奂贝的咽喉处,眼看着就要把后者的喉咙刺破,而奂贝一声冷哼,手中多了一把旋风刃,迎面欲要与之搏杀,可这时,隐公子脚步轻移了一下,身影相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奂贝前面,后者的动作出现了一丝稍微的停顿,随后隐公子右手的食、拇双指形成一把剪刀,顺着短剑到的角度,即使那一剑快的无踪无影,也被他轻易的夹住了,剑快而他人更快。
随后他用力一甩剑身,杜清娘便被轻易地甩了出去,如断线的纸鸢般飘落,杜清娘一口逆血喷出,神色暗淡了许多,再加上毒气攻心,生机已然渐弱。
“月妹!”文朗急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杜清娘曾一度娇媚的样子早已不见,现在的他很虚弱,弱的好像能“一睡不起”。
“朗、朗哥,我,我不行了,咳、咳”杜清娘正说着,又咳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来。
“不,月妹,你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朗哥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呵呵,朗、朗哥,你就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我、我不行了,咳、咳,朗哥,临死之前我求你一件事好吗?”杜清娘说话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你说吧,什么事朗哥都答应你!”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文朗,眼中水花滚滚,声音呜咽,因为,这是在送别为他付出了十年真心的人。
“朗哥,我、我死后,你一定要靠着那件东西逃出去,然后离开阎罗崖,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找一个结发妻子好好生活下去,好吗?”杜清娘勉强的苦涩一笑,笑容之下藏着的,是那十年的真情,是那十年美好的回忆。
“不,月妹,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我的心里也只能有你一个人,如果你不在了,我也绝对不会一个人苟活下去,要死,咱们一起死!”文朗神色坚定,似是坚定不移,杜清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十年了,这张脸百看不厌,他笑了,临死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生死契阔,与子成说,这十年来,他终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一切都值了,纵然生死,已然不重要。
隐公子四人无语地看着他们,久久无言,活了这么久,经历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一幕,最后,他咳了咳嗓子,无奈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取你两的性命了?”
文朗转过头看着他,愣住,随后怒骂道:“你说不要我两性命,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月妹中毒如此之深,又被你重创,你说你不让他去死,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可以左右别人的生死吗?”
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隐公子四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远处隐隐约约飘来的一个声音,那道声音很轻,但飘进文朗的耳朵里却好似惊雷炸响“别人或许不行,但如果是他说这句话,那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