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天前,姜逸飞晚上一个人前往鹊鸣楼的时候,姜逸飞直接开到巧姨的房间前,门口有两个官兵守在那里,是姜盈盈安排的,虽然还没有查清楚案件,但是巧姨的嫌疑最大,所以得看守起来。
姜逸飞走进了房间,巧姨正愁眉苦脸的坐在桌子前,在想着什么事,连姜逸飞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巧姨,我看,你还是告诉我们实情吧。”,姜逸飞突然说道,“不要再袒护你那个老相好了如何?他可是在害你啊。”
“什么?!”
巧姨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抬起头看到姜逸飞,猛的大叫一声站了起来,一脸的惊慌。
“巧姨不要怕,在下失礼了。”
姜逸飞没有想到巧姨会反应这么激烈,赶忙带着歉意说道。
“姜公子?”,巧姨一屁股坐了下来,“你怎么进来了?还有,你都知道了吗?”
“是的。”,姜逸飞肯定的说道,“我都知道了。”
巧姨捂着嘴哭泣起来,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没想到……我没有想到会是他……而且,我也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做。可是,我不想他被你们抓住,他已经是个可怜人。”
听到巧姨的话,姜逸飞叹了一口气,坐在巧姨对面说道:“巧姨,我今天过来,并不是代表官府的身份,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来讨论这件事。”
“你会放过他吗?”
姜逸飞闭上眼,摇了摇头,说道:“他杀了两个无辜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过他,我今天来就是确定这件事,我是把他交给官府,还是让他自己了断。”
“唔”,巧姨痛苦的抽泣了一下。
“你不妨把你和他的事情,对我说一下如何?”,姜逸飞说道,“我仅仅知道他是你在京城的相好,而你后来却做了让他伤心的事,然后他因爱生恨,便追寻到苏州来报复你,其他的,我就猜不出来了。”
巧姨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的?确实,你说的都是对的。”
“是这首诗告诉我的。”
姜逸飞从衣袖里拿出那首诗。
巧姨脸色一变,随后释然,说道:“如此说来,姜公子想必也是看穿了里面的暗语吧。”
“确实。”,姜逸飞点头说道,然后将纸铺在桌子上,纸上的诗为:
“林广山高无人问,
清泉空灵独自流。
归心一抹好似箭,
花丛踪迹觅无痕。
几时故乡明月夜?
游人梦中空断魂。
问君离乡今何在?
地大天高任我飘。”
姜逸飞看着诗说道:“巧姨,说实话,这首诗不能称之为绝妙的诗,但是却被你这样珍藏,我想要是京城的才子只有这样的才华,那就太怪异了,所以我想巧姨收藏这首诗一定是因为这首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巧姨点了点头。
“然后,我看到诗的第一二句的意思大概是表达怀才不遇以及落寞的意思,可是之后的诗句却是思乡之情,这两种情感混在一起,这很怪异,于是我想这首诗的作者并不是想抒发什么感情,而是想在诗中藏暗语,于是我回到姜府后便仔细研究了这首诗,我发现了几处奇特的地方。
第一,第一句中的“林广”有些奇怪,树林用“广”来形容有些不恰当,广多用来形容旷野,树林用“深”更为适合,此乃疑点一。
第二,要是“林广”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是第六句中的“游人”就太不正常了,一般都会用游子二字,用游人两字,未免太过怪异和绕口,结合第一点,我发现“广”还有“人”字,分别都是第一句和第六句的第二个字,我是我便把所有诗句的第二个字全列了出来,组成了一句话:
广泉心丛时人君大
这样一看,显然是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经过仔细的观察,不难发现,前三个字,也就是“广泉心”三字,合在一起,只要去掉那一点,就是一个“愿”字,虽然有点差别,但是很明显是个“愿”字,显然,我告诉自己,我找对路了。
于是就简单了,我可以很容易组出其他的字,“丛时”这两个字,“丛”留下“从”,“时”字分开,上下组合,再和“从”组合,便是一个“得”,虽然同样有些不同,但还是可以确定“得”这个字。
然后第六七个字,“人君”,把“君”字下面的口去掉,再和“人”组合,不难看出是个“伊”字。
最后便是最后一个“大”字,这个就很明显了,去掉一横,那便是个人字,所以将破译过来的字连起来就是:
“愿得伊人”
这实际上是一首表白的诗,便显而易见了。”
姜逸飞不紧不慢的对着桌上的诗说道,然后姜逸飞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以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坐着,对巧姨说:“巧姨不知道你能不能将他和你之间的事告诉我呢?”
巧姨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隐瞒了,我本是京城人氏,后来成了京城有名的名妓,那时,我才十八岁,当时京城一个有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子,被人称为京城第一才子,他叫吴仪,他时常出入青楼酒坊,于是就见到了我,从此以后,他便经常和我私会,我对他早已倾心,但是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我们也没有挑明,在一起只是饮酒,吟诗作对,过着无忧无虑快活的日子,后来,他送我这首藏着暗语的诗,可是当时的我并没有读懂诗的意思,而我,是一个青楼女子,自知身份低微,便以为吴仪对我并无爱意,后来,京城里的一位高官看上了我,要纳我做小妾,我想虽我心里有吴仪,奈何人家心里没我,而我孤身一人,又怎么能反抗?于是我便嫁入他家,做了他的妾室。
就这样一过很多年,后来,我偶然发现了暗语诗里的秘密,奈何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我心里对吴仪的爱意,也早已消散了,但我知道,吴仪开始恨我,因为有一次府上宴会,我再一次见到了吴仪,我永远忘不掉他看我的表情,那是一种带着憎恨和凶狠的可怕表情,可能在他看来,我背叛了我和他的感情,事实上,我也确实如此……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
巧姨因为想起伤心事,再度抽泣起来,她捂着嘴说。
“后来,我夫君因为贪污被检举,判了死刑,家眷也全部流落异乡,我几经飘零,最后来到了苏州城,我没有谋生的手段,便只能再次流落青楼,后来又自己开了这个鹊鸣楼,我本以为我自己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度过晚年,没有想到,时隔这么长的时间,吴仪心里的怨恨依然没有放下,而且还找到这里来了。
当我看到杀死龙老板的那把匕首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来了,因为那把匕首是我当年还是京城名妓的时候,赠予吴仪的,我也明白了他故意留下这把匕首的意思,他就是想让我不得安宁……”
“因爱生恨……”,姜逸飞摇头叹息道。
“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要不是当年我负了他,他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不想让他受苦,我已经毁了他的人生了,所以,姜公子,你能不能装作不知道,让我代他去死吧,把我抓起来吧。”,巧姨盯着姜逸飞,一字一顿的说道。
姜逸飞皱起了眉头,大声说道:
“这怎么可以?既然知道你是被陷害的,我怎么可能放掉真凶?抓一个无辜的人?我想这样的话,死者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可是……”
“巧姨”,姜逸飞严肃的说道,“此事罪不在你,当年倘若他像现在这样有胆色,他就该亲口大声的告诉你他的情意,他这样用诗词遮遮掩掩,无非也就是因为你身份低微而怕被世人耻笑,这样的人,巧姨你又何必有愧?
如今他残杀两位无辜的人,已是犯下滔天大罪,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过他。”
巧姨没有说话,只是在哭泣着,显然,她知道姜逸飞的决心,不是她能改变的。
“吴仪既然杀死鹊鸣楼的人如此轻松,我想,他应该也是改变容貌,以鹊鸣楼客人的身份住在鹊鸣楼,只要对鹊鸣楼的那些客人一一排查,抓到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姜逸飞说道。
屋子里沉默了良久。
“不过……”,姜逸飞叹息一声突然说道,“念在吴仪也是痴情之人,虽因爱生恨,我不忍他再被公开审判,我有一条妙计……”
“妙计?是什么?”
巧姨一震,急忙问道。
“他杀死两人,绝不可能在容他逍遥法外,但是,我可以让他死的时候,让他从仇恨中解脱出来,也算是让他死得瞑目吧。”
“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既然想嫁祸于你,我就随了他的愿,当着他的面将你当成凶手抓起来,这样,他复仇目的已经达到,多半就会自行了断了。当然,要是他没有自行了断的意思,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官府就只能将他抓起来,对他进行审判了,所以,在进行这一切之前,我们得确定,到底谁才是吴仪,他现在恐怕已经将容貌彻底改变,而且又过了十几年的时间了,恐怕连你都认不出来,所以他才敢混迹在鹊鸣楼里,所以,我的想办法找到他。”
“怎么找?”
“一个人,即使容貌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他的字迹,如果没有去刻意改变,那么几十年都不会有变化,而吴仪是个文人,有自己独特的书法,更不会有改变,所以,只需要让他再作一首诗,和这首暗语诗里的字进行比较,我就能认出他来。”
“可以吗?”
“可以,不过,你得让他的诗中有和暗语诗中一样的字,你可以让他们以花和月亮为意象作诗,这样,我就可以进行分辨了,因为这首暗语诗里面,“花”字和“月”字的字体很有特色,应该是吴仪自己独有的风格,这样的话,只要进行对比,我就可以很轻松的知道那首诗是吴仪写的,这样,我就可以确定吴仪是哪个人了。”
“这……”
“巧姨不必在犹豫了,即使你可怜吴仪,难道你就不想想无辜死去的韩阳和龙老板吗?”姜逸飞大声的说道。
“我知道了……”巧姨用手帕掩面道。
“只要知道了谁是吴仪,在我假装抓了你之后,我便让李莫轩悄悄跟着他,那时候,想必事情也就要了解了……”
……
这便是姜逸飞夜访鹊鸣楼的经过,而此时姜逸飞手里的那封信,说明了一切都是按照姜逸飞的预料进行的。
巧姨离开了,既然目的达成了,姜盈盈便叫人去澄清巧姨的清白,毕竟这么当众抓住巧姨,肯定所有人都以为巧姨真的是凶手了,这必须澄清。
房间里只剩下姜逸飞,姜盈盈,和李莫轩三人,姜逸飞将那封信小心的收在衣袖里,一脸满意的神色。
“虽然巧姨说的很清楚了。”,姜盈盈坐在一旁好奇的说道:“但是我对你是如何知道真相还是想不通。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巧姨的老相好呢?”
“这个嘛……”,姜逸飞坐正了身子,说道:
“韩阳的死亡并没有给我太多的线索,虽然袁浩的嫌疑最大,但是依然有很多的疑点,这些你都知道,但是如果袁浩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是鹊鸣楼里的人加上鹊鸣楼的客人一共上百人中的一个,但是杀死韩阳用的方法十分巧妙,凶手可以不在场,而且蜡烛以及支架被凶手趁乱带走了,这也让我们失去了很多的线索。
但是后来龙老板的死,却是给了我很多的线索,龙老板的床单上有一个巧字,我观察了龙老板的左右手,我发现巧姨是被陷害的,当时,龙老板尸体的动作是,左手捂着脖子,右手放在床单上,右手掌下是那个巧字,但是,我发现,龙老板捂着脖子的左手手掌血迹甚少,而放在一旁的右手手掌却是满是血迹,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吗?
人大多惯用右手,除了少数左撇子,所以,当龙老板的脖子被划开后,龙老板先是用灵活的右手捂着伤口,左手才过来搭在右手上,这就解释了右手血迹多,而左手血迹少的原因,但是如果龙老板抽出右手去写字的话,左手掌立刻就会被喷满血迹,可是龙老板的左手并没有全是血,也就是说,龙老板根本没有抽出右手去写字。”
“那那个字是怎么回事?”,李莫轩问道。
“那是凶手等龙老板死了之后,自己捉着龙老板的右手写的,因为血流干了,所以左手并没有沾到太多血迹。
这样,我那时就肯定巧姨不是凶手,但是,巧姨和凶手一定有关系,不然凶手为什么要陷害巧姨呢?那凶手是什么身份呢?
然后我联想到韩阳之死中的无目标杀人,以及龙老板和韩阳没有任何的关系,我想凶手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杀人,而不在乎到底杀的是谁,那凶手是什么目的呢?
当时我有两种假设,第一种,凶手是苏州城里其他春楼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搞垮鹊鸣楼,所以,只需要在鹊鸣楼随便杀几个人,哪里还有客人敢来鹊鸣楼?而要是能嫁祸给巧姨,那就更好了。
第二种,就是凶手和巧姨有个人恩怨,他想报复巧姨,但是有一点很费解,凶手既然能杀死韩阳以及龙老板,为什么不直接杀死巧姨呢?如果他要报复巧姨的话,这让我很疑惑。
后来,我看到那把精致的匕首,我就排除了第一种可能,要是一般的凶手,他为什么要用这么精致的匕首杀人呢?而且将它留在现场,所以我想,这凶手一定是巧姨的旧仇,匕首是把女式匕首,所以应该是巧姨送给凶手的,当然,也不排除这把匕首的其他身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巧姨一定认识这把匕首,因为凶手留下这把匕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巧姨看的,让巧姨知道,他来了,他来寻仇了。
但是巧姨并没有承认她认识这把匕首,这也就说明,巧姨和凶手的关系,不仅仅是一般的仇人关系……巧姨想替那个凶手隐瞒什么……后来,在搜查巧姨的房间的时候,你发现了那首诗,我对那首诗十分的注意,后来我在破解了诗中的暗语后,我就一切都明白了,凶手是谁,我已经大概可以猜出来了。
当然,光凭“愿得伊人”四个字,想让我猜出凶手还是有些难,但是,当时我接过这首诗时,我发现纸上还有没干透的泪痕,然后又发现了巧姨床下的绳子,我就想到,这泪痕,没留下多久,一定是凶手进来将绳子放在巧姨床下时留下来的。
凶手为什么看到这张纸后会流泪呢?当我破译出暗文之后,我就明白了,凶手就是写这首诗的人。
当年在京城,他给巧姨这首诗表达爱意,而如今他在鹊鸣楼杀了两个人,嫁祸给巧姨,然后对着这首诗流下了眼泪,我要还想不到凶手和巧姨的关系,那岂不是太愚钝了一点?
于是我便赶到鹊鸣楼,巧姨也不再隐瞒,将吴仪和她的故事,讲了出来,吴仪趁巧姨和我们在龙老板死亡的房间调查的时候,将绳子放到了巧姨的床下,而他对巧姨终究是有着感情,在房间逗留,于是就打开了巧姨的化妆台,恰好看到了这首诗,他恐怕没有想到巧姨依然保存着这首诗,他往事涌上心头,留下了眼泪,但是,这并没有淹没他心里的仇恨,并没有放弃复仇,并没有拿走他放在床下的绳子,而是径直离开,可见,此人能因爱生恨,杀掉两个无辜的人,那是因为心中充满了被背叛后的嫉妒与憎恨,人性彻底的变得扭曲了。”
姜盈盈和李莫轩心里所有的疑问已经解开了,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陷入了寂静,姜逸飞靠在椅子上,脸上显现出解决案情的那种惬意。
突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样分析了一遍案情,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几乎快被他遗忘的事情:
那就是韩阳奇怪的伤口位置,以及在袁浩座位那边发现的那一点烟叶。
这如同这件案子已经明朗如同白昼的天空里的两朵乌云,飘荡在姜逸飞的脑海,姜逸飞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