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飞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声音消失了,夜莺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想不到姜公子你也会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姜逸飞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夜莺不相信他的话,那岂不是在她心里,我就变成了一个流氓色狼了吗?
姜逸飞转过身,尴尬的笑道:“真是让夜莺姑娘见笑了,多有得罪,我一年没有来过鹊鸣楼,对这里的环境,不免有所生疏,,,”
夜莺轻轻一笑,说道:
“只是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姜公子见面,,,”
说着,她转身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纸来,说道:
“前几日姜公子将如此重礼送与我,我倒是有些受之不安,,,”
“哪里的话。”姜逸飞连忙道,他看清楚了夜莺手中拿的,就是自己交代巧姨送给她的《鹊桥仙》原稿,“此词本就是为夜莺姑娘所作,只是夜莺姑娘不要嫌我字丑就行了。”
说罢,姜逸飞笑了起来,夜莺便将那纸再度放到了抽屉里,说:
“那就谢过公子了。”
姜逸飞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随后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便打量着这间房子。
“姜公子请坐。”
“嗯。”姜逸飞便在桌子边坐下,夜莺和他相对而坐。两人就这样突然撞见,此时都沉默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莺姑娘,,,”姜逸飞刚想说话,就被夜莺打断了,夜莺说:
“姜公子叫我夜莺就行了。”
“哦,那个,,夜莺,,,”姜逸飞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叫我姜逸飞就行了。”
夜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夜莺你是从长安来的吧。”
姜逸飞突然说道,夜莺一听,不由得惊讶的捂住了嘴巴,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我自从来到苏州,就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
“你的里衣领子上有特殊的花纹,那是京城三大布料商祥瑞布庄独有的标记。”姜逸飞淡淡的笑道,“显然你这衣服是在京城买的。”
姜逸飞能认出那个标记,还得多亏了这些天恶补的那些知识。
夜莺愣愣的盯了姜逸飞片刻,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先前听说你破了陈家的奇案,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还真是不虚啊,只是你这样盯着别人的里衣看,,,”
“实在不好意思。”姜逸飞带着歉意道,“只是我习惯通过仔细的观察一个人来了解了解一个人。”
“哦。”夜莺好奇的问,“那你可还看出了什么?”
“还看出了一些,,,”姜逸飞说道:“夜莺你是不是经常练习书法?而且,今天也写了不少字?”
“确实。”夜莺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书桌那边,确定自己的那些笔墨纸张已经收了起来。
“我只是注意到你的右手手腕处比其他地方显得光亮,那显然是长期磨蹭纸张的结果。”姜逸飞笑道。
夜莺忙看向自己的手腕处,不禁失声说道:“真的耶,这你都注意到了啊,我都没有发现呢。”
姜逸飞突然这种感觉好爽。
“好厉害,你能不能教教我?”突然夜莺说道,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姜逸飞感到很意外,“想学这个?”
“嗯。”夜莺点头点得很坚定。然后突然皱眉,“这很难吗?”
“其实也不难,有很多基本的东西,只要留心观察,就能得到很多的信息。”姜逸飞说。
“那具体是什么呢?”夜莺追问。
“比如我在大街上,我可以不用问而知道一个人是干什么的,甚至,知道他最近干过的事,,,”姜逸飞缓缓说道。
“真的可以?”夜莺不相信的说。
姜逸飞点了点头,夜莺眼睛一转,说道: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那怎么证明?难道现在去大街上?”
夜莺略微思考了一下。
“虽然巧姨不准我私自外出,但是我们可以从后门悄悄溜出去,我戴上这个面纱,你看怎么样?”
他没有想到夜莺这么大胆和奔放,这是一个生活在封建社会的女子吗? 这简直就和冒险一样刺激,姜逸飞突然感觉心跳得好厉害,当他和夜莺从鹊鸣楼后门溜出来的时候,感觉就像小时候偷偷溜出教室一样。
两人又快走几步,沿着一条河向下走去,来到了一条街上,只见街上有不少人在来来往往。
夜莺在姜逸飞一旁,两人都轻笑了一声,停了下来,姜逸飞大声笑道:“还好没有被巧姨逮到啊。”
夜莺也是笑了一声,然后在街道上左顾右盼,然后指着一个人,说道:
“呐,现在你说,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姜逸飞顺着夜莺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衣裳普通的人站在一个路边摊边,正在看着摊子上的各种小玩意。
姜逸飞笑了笑,走近那人,片刻后,回到夜莺身边,说道:
“哎呀,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了呀,找个这么普普通通的人。”
姜逸飞在那里故作为难,夜莺问道:
“怎么?看不出什么吗?”
“只看出了一点点啦。”姜逸飞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说:
“这人应该是一个城外的农夫,家境一般,自尊心很强,没有煤油灯,家里一般使用蜡烛照明,还有,他还应该有个不超过十岁的小孩。”
夜莺瞪着大眼睛看着姜逸飞,久久没有说话,然后轻声说:
“姜逸飞,你不要因为没面子而编这些来骗我,我又不会,,,”
“不相信是吧?”姜逸飞仿佛早就料到了夜莺的反应一般快速说道,“那我们过去问一下如何?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说完,没等夜莺反应过来,姜逸飞就一把拉着她的手走向了那个人。
“这位大哥。”姜逸飞看了夜莺一眼,然后拱手向那个人打招呼,夜莺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人对话。
“嗯?”
这个人显然很惊讶,不知道姜逸飞想干什么,仔细的打量了姜逸飞和夜莺一番,然后忙拱手说道:
“你什么事?”
“是这样的。”姜逸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碎银,说道:“我有几个小问题要问你,只要你如实回答了我,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你也可以不必纠结,为你的小孩买一个好玩具了不是吗?”
“真的?”
那人喜出望外,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当然是真的,而且你放心,我只是想问几个小小的问题而已,不会让你为难。”
“那好吧。”那人点头道:“我确实在想着该买什么玩具给我那儿子好,太贵的我买不起,,,”
“我想知道你儿子几岁了,你是哪里的人?干什么的?”姜逸飞得意的看了一眼夜莺。
“我儿子今年八岁。”那人虽然不知道姜逸飞的用意,但银子的诱惑力使他快速的回答道:
“我是城外十里处的张家村的农民,家里有几分薄田,维持生计罢了。”
“喏。”姜逸飞瞧了一眼夜莺,夜莺眼中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那么家里有没有用煤油灯?”
“没有,我哪用得起呢,我们用的是蜡烛。”那人尴尬的笑道。
“好的,感谢你的回答,这个是你的了。”姜逸飞将银两递给那人,那人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
“呐,现在你该信了吧。”
姜逸飞和夜莺又在街上走了起来,姜逸飞边走边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点点的事实在加上大胆的逻辑推理。”姜逸飞指了指脑袋。
“你怎么推理出他是个农民的呢?”
“很简单,四个依据,他鞋子侧面的泥印,说明他不是个城里人,而是乡下的人,他的手上布满老茧,说明他是一个长期干体力活的人,他的皮肤很黑,说明他是在室外工作的,他的衣袖到手肘部分的衣服有大量褶皱,那说明他常常卷起衣袖,现在你可以想像他在烈日下,卷起衣袖,在泥地里高高扬起锄头的样子了吗?而他的穿着,也是普通老百姓的标准,难道还推不出来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而且家境一般吗?”
“那煤油灯和蜡烛的事呢?”
“他的右手衣袖处,我发现了很多滴烛泪,不是一滴两滴,而是很多滴,显然是经常端着烛台走来走去,可能是舍不得点两支,那么煤油灯就更不可能有了。”
“那么自尊心很强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总不可能去问他,那估计会让他发怒的。”姜逸飞笑道,“我只是看到他肩上有一个补丁,有用和衣服颜色一样的染料涂过的痕迹,显然他不想别人注意到这个补丁。”
“那么你怎么知道他有一个小孩呢?”
“这是最明显的,你看他站在那个玩具摊前,你就应该想得到吧。”
夜莺看着姜逸飞,眼中全是不可思议,说:
“真的听你一说感觉好明显啊,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呢?”
“大胆的推测是破案必不可少的一个东西,而我个人,更是将这个视为重中之重。”姜逸飞侃侃而谈,“你可能注意到了一些细节,不过是你没有去想罢了。”
“可是我连那些细节都注意不到啊?”夜莺苦恼的说。
“额,,,”姜逸飞一拍脑袋,“那是因为你不会观察,观察才是最基础的东西,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诀窍。”
“什么诀窍?”夜莺期待的说。
“比如看一个陌生人,你主要应该观察这些地方,,,”姜逸飞说,“头发,瞳孔,嘴唇,手指,衣领,衣袖,膝盖,鞋子,这些地方,是最容易留下什么东西的。”
夜莺口里低声念着,似乎是在背记,姜逸飞不禁一笑。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条街上,夜莺才又问道:
“可是我刚才没有在你说的那些地方看到什么啊。”
原来她是在用街上的人做实验呢,姜逸飞不由得笑道:
“观察力得多锻炼才能变得敏锐,锻炼得多了,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将那个人身上的东西尽收眼底。”
“吹牛。”夜莺不信。
“我可没有吹牛,你现在是觉得那种境界不可思议,其实就是和百姓不理解皇帝每顿都不吃鸡鸭鱼肉一般。”姜逸飞笑着调侃说道。
“你,,,”夜莺气得撅起了鼻子。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姜逸飞说,“你现在的观察还不能说是观察,只能说是看。你每天上下鹊鸣楼几次啊。”
“不下十次吧。”
“那你能告诉我鹊鸣楼的楼梯有几个台阶吗?”
“有,,,”夜莺一下子傻眼了。
“十三个。”姜逸飞替她回答了,“我第一次走过那个楼梯,我就记了下来,看吧,这就是看和观察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