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从指尖到心房。时间一寸寸地割舍而过，却在心上种下了裂痕的影子。
叶端有些怔忡，看着低着头却默不做声的女生，心绪飘泞不定，不明白为什么夏颜会突然问出这个毫无相关的话题。
可是他认为的毫无相关就真的毫无相关吗？
他轻轻一笑，嘴角拉开，“是啊，从我十岁开始，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是啊，一个人，十岁。
好像有什么声音突然响起。像是正悠悠弹着的古琴在刹那断了和弦，像是一方绣着红梅的丝帕在半空之中悄然落地，像是阳台上那盏悬挂着的灯笼在旋转之中发出的浅浅叹息。
很轻，也很重。
叶端放下碗，不看突然抬头的夏颜，也不看突然失去牵制掉落在地板上的筷子，只缓缓回头看着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陌生？的确是陌生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除了陌生，他也找不出有其他更为嵌合的词来描述这一室的凄凉。熟悉，伴随了十年之久，久到自己都要以为它将永远刻入自己的骨髓里那样相伴相随。
“我很小的时候，恩，大概三四岁吧？”夏颜呆呆地看着一瞬间沉浸在和这间屋子一样凄凉氛围里地男生，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涸怎么也说不出口，默然间只听见叶端带着回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瞬间在自己的心上打了一个大洞，“应该是的。那时候父母经常吵架，吵着吵着声音越来越大，也不摔东西，却是冷着两张脸瞪着对方，口中吐出的话却让我那个年纪都不懂的少年听得为之一震。”
叶端闭上眼，好像沉浸在那样的过往里不可自拔。
夏颜张了张口，但还是沉默了下来，手指却微微地蜷缩了起来。这是属于叶端的过往，是属于他的宁静，她只需要静静地在一旁做个见证的听者。
仿佛有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传出，渐渐地越发清晰，越发真实。
“凭着你的姿色还想赖在叶家？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样的铜墙铁壁样的脸皮让你爬上我的床？”
“别说的有多高大一样，叶家在我眼里不就是一坨泛着屎臭的坑，要不是因为端儿，我还不屑在上面蹲着。”
“看不起你就早说，没必要遮着掩着，我看着你越发地恶心，自己滚吧。”
“你没什么资格对着我命令什么，要不是你家老头给我什么承诺，我也不至于在你身上耗那么多时光。”
……
隔着时空传来的声音仍然带着冷咧的冰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没有人前那种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模样。褪去伪装，两人的脸都是那么平静，又带着深深的恨意。明明并不森凉的语言却在此刻让人看到了绝望的颜色。
夏颜的脸瞬间白了，她转过头，紧紧地盯着叶端深邃的眸子。
他……那时才三四岁啊……有着这样的家庭，看似和谐却在根源处裂成碎片，无力弥补……该是有多么的难过，和痛苦？
叶端却不看夏颜，他缓缓闭上眼，把自己扔进那些久违的快要忘却却始终隐匿在最深处的记忆里，嘴巴一张一合，“后来到我六岁的时候，他们终于离了婚。我明显看到他们两个脸上的轻松之色，明明笑着却愣是流出了眼泪。我不知道母亲答应了爷爷什么，他们仍然住在同一座别墅里，却是不同房。”
“偶尔遇见时，也是两人点点头，冷淡又疏离。”叶端呵笑了一声，抬起手臂揉了揉额头，“真是太假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还有那么假的人。有时候我才发现，明明是在同一座别墅里，从我六岁到十岁，他们见面的次数居然屈指可数。”
屋子很静。夏颜拨了拨有着僵硬的面条，缺始终没有说话。
叶端淡淡的声音仍然响在耳侧，“我很少去接近他们，他们也懒得看到我，或许我选择心理学就跟他们有关吧。”他转过身，重新坐了下来，仿佛并不排斥自己的过往直白地摊开在夏颜面前一样，“这样奇怪的现象直到我十岁那年才结束。”
“十岁啊。”叶端昂起头，眯着眼，仿佛从面前空寂的环境中看到当时的自己，“那辆小车开了过来，将母亲所有的东西带走。我没有哭闹，静静地蹲在花丛中看着他们两人平静地点点头，然后分别，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后来，我就搬出了别墅，父亲把我安置在这里。”
叶端伸出手臂随意地指了指几个方位，“他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基本上没有说什么话。那个时候，这里这里这里，都还没有这些东西呢，大概他以为我用不着吧？的确，当时的我怎么可能会用？”夏颜顺着指尖看过去，那是一个吧台，一个洗衣机，一个不小的书架。叶端的话锋突然一转，继续道，“那时我还小，每周都有固定的人帮我整理内务，直到后来大了一点我把人赶了出去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来了。”
“他们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十岁到现在二十一岁。”叶端看进夏颜的眼里，只觉得这双透明清澈的眸子能抚慰他的哀伤，“这里，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夏颜，你能懂吗？这是来自灵魂深处不敢说出口的秘密，是午夜梦回时巨大的空洞和害怕，更是断桥另一侧悄然雪塌的山峦。
他曾试着伸出手，却发觉除了一夜的冰凉，再没有其他的东西比它残留在手心的时间更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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