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随着一声悠长的鸣笛，寂静的黑夜里破开一道模糊不清的白光。
深秋的夜带着露水的微凉重重地砸上半开着的窗户边女生微微闭着的眼。滑落的瞬间却汇入一道细长的银光之中，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风在车窗外呼呼地刮过，头顶上一片墨色的苍穹。几只白鹭掠水而过，夏颜扒着扶手，目光随着翅膀的舞动上下跳跃。
一只，两只，三只。
良久，夏颜又轻轻地闭上了眼，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悄悄在心底盘旋而出在夜空中勾画出寂寥的弧度。
讯迪号，编位ED9005号火车。
彼时，夏颜在深夜里踏上了开往北方的列车，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南方小城。
她只身一人，嬴弱的肩膀上挂着一只有些破旧却装得鼓鼓的大书包，怯生生地躲在车厢的角落里，牙齿紧咬着下唇，手中捏着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车票。那般拘谨的模样，和车厢里为数不多，却都谈笑风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乘客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ED9005， 这是一辆前往陕西咸阳的列车。
车速很快，一排排飞啸而过的树木在视线里停留不到五秒钟的时间。细长的树枝，抖得哗啦作响的树叶，迎着风，在视野里招展成各种各样的姿态。
一片寂静无声。
不知是什么情绪，她头一次感到心里头空落落的。头顶的月光也在此刻变得冰凉，透过单薄的玻璃，在她身上覆下一层白霜。毫无预兆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在破旧的裤子上、褪了色的书包上，一点点晕开。
2012年，开始流行怀旧风，穿破旧的衣服俨然成为了新型的时代潮流。有些人非要把好好的一条裤子去烧个洞，再洗得发白。然后穿在身上去招摇，自翊得意无比，安然自得地接受着别人各色的目光。
夏颜的裤子刚好符合这种审美。只不过，她犯不着刻意去打扮，因为她是真的穿久了，显得又破又旧，在满大街所谓时尚中映衬着倒透露出一种质朴的沧桑感。
已经是深夜了。
脸上的泪痕很快消逝不见。夏颜抬起手臂抹了抹脸，随意地擦了擦裤子上的水渍，然后在车厢里此起彼伏的鼾声里沉沉地睡去。
睡觉前，她仍然不忘紧紧地抱住那只同样破旧的书包。
一起出行，除了这只书包，她再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
梦境在一点点地漫开。好久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在梦里，她看见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的父母正温柔地看着她，对面的桌子上摆满丰盛的菜肴，“快来，开饭啦。”
如此温和轻柔的话语，却从来只在梦里出现。
多么想，就这么一直沉睡着，不愿离开不愿睁眼。
等到夏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探，幸好，书包还在。
狭小阴暗的车厢里弥漫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周围的争吵声议论声交错演绎，没有片刻安宁。夏颜转头看了看窗外，阳光很明媚，一晃而过的树木也很精神。
她没有再睡觉，服务员经过的时候狠了狠心买了一桶方便面。一边听着火车哐哧哐哧前进的声音，一边呼哧呼哧地吃着，更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书包。
其实书包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部老旧的手机，一个发卡，剩下的就是她的衣服。
发卡还是陈笙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本来这次的旅行是她和陈笙计划好的一场私奔，就在登上火车的前一天晚上，她和陈笙在一起的事情不知被谁告知了父母。
她和陈笙在双方父母的面前抱着哭着喊着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可还是被父母勒令不许见面。
被父母强行锁在房间时，夏颜思量许久终于向提出私奔。短信发送到达的那一刻，她感觉整个心都被提到了半空中。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凉凉地搁在脸上，一寸寸冷却着她的意识。
他会答应吗？
会吧……他们，那么相爱……夏颜突然对那个曾经信誓旦旦的约定起了疑心，连心中的思量都不禁动摇。
会吗……不会吧……
毕竟……她只是夏颜啊……平淡无奇的夏颜，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陈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放弃一切追随着她？夏颜突然有点懊恼，后悔自己先前的莽撞。到底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那种话的？夏颜盯着黑屏的手机不停地抓耳挠腮。
“滴滴。”
摆在面前地板上的老式的诺基亚手机突然响出几声提示音。
夏颜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时，只见亮着光的屏幕上，一个“好”字显得特别的刺眼。
窗外的阳光毫不吝啬得闯了进来，夏颜将手机摁在胸口，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他……答应了呢。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一刹的惊喜，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沉甸甸的欢乐。从来，都是她跟在他的后头跑，步履步趋，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得到他这样的回报。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有时你以为握住的是时机，却不曾想到那只是别人弃之敝屣的东西。飞蛾想要为爱成全一次，却不知道扑过去的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拒她千里之外的电灯泡。
夜晚，当夏颜从窗口翻过墙跑出家，来到约好地方的时候。却只在一块石头下找到了陈笙留下的纸条。
“小颜，对不起，我爱你。但我舍不得我妈，你自己如果真的要走，路上小心一点。”
短短的几句话，瞬间将她在心里筑起的城堡炮轰得一塌糊涂。
什么爱什么舍不得什么我愿意，全部都是骗人的。何必说得那么委婉呢？她都知道……不过是要抛弃，那么就任由他抛弃！
冰凉的纸条握在手心，不失锋芒的字迹仿佛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喉头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眼眶在逐渐变得湿润，可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离开……也好。
书上说远方都是美好的。小的时候就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而如今终于能走出去看看。
那也罢了。
夏颜看着明朗朗的天空，微微发起了愣。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