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的柠檬汁。”那少年正看着叶菀舒,他点的果汁便好了。
“谢谢。”他礼貌地说。
偏偏此时,叶菀舒和慕千歌起身,看起来像是要离开饭店。
果然,两人走向大门口。
看着他们,那少年又一遍遍地叩击自己的心灵,一次又一次地问道:“真的会是她吗?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相似的人吗?”
思绪仿佛就是在这一刻被打断,叶菀舒和慕千歌消失在少年的视野中。
他忽然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又似乎在和自己对话,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阴郁和哀伤:“不,她不是她。我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她,这或许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在这样一个初秋的午后,一阵风,轻轻地推开饭店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它似精灵的施咒,矮人的呢喃,天使的吟唱,恶魔的低语。
这少年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反倒是觉得很温暖。
毕竟,那一天,才是最冷的,足以让人为之颤栗。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忆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记起了那个牙牙学语的女孩,那似童铃的天籁般的笑。
而那稚嫩的小手,却从他手中,逐渐地滑落、脱离……
直到,消失在茫茫人海。
所有的一切,竟真真正正地成了昨日。
再也无从查起……
——【岁月悄然流逝,蝴蝶早已飞走,你是否还记着她?】
“舍予,今天的东西好吃吗?”慕千歌走在路上,两手插在口袋里,笑眯眯地问。
“啊?”叶菀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对自己的新称呼,呆了一下,随之又说:“嗯……很好吃啊。还是谢谢你了。”
“这么生疏干嘛?连个称呼也没有……”慕千歌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他的脚步一顿,转过身,两手搭在她的肩上,表情难得认真:“叫我千歌。”
叶菀舒以为他是说话太快了,回答道:“知道了,慕千歌。”
“叫我千歌。”他又重复一遍,掷地有声。
这次,她听清楚了,她问他:“为什么要叫你‘千歌’啊?”
慕千歌挑挑眉,灿烂地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像是在教育一个小朋友:“舍予,难道你见过哪个人称呼最好的朋友的时候是叫对方的全名吗?”
叶菀舒如实回答:“嗯,见过。”她点点头,又说:“但不多。”
慕千歌差点被气得吐了一口老血。
“我想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十二岁那年,在叶菀舒的人生中,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措不及防地闯进了她孤单的世界。
他陪她一起站在操场上,那耀眼的太阳就是最美好的见证,他为她,唱了一首《那时的天空》。
现在,他和她,十二岁。
青涩的年纪,他对她许下了一个不算诺言的诺言。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无论是绿叶或者花朵,终究经不住岁月的摧残,无论曾经,还是曾经的曾经有多么美好,也不可能逃过成为枯枝烂叶的命运。
被泥土掩埋,被路人践踏,被顽童撕碎,只差一点,却再也无法触及从前唾手可得的阳光与空气。
就像他和她,即使有无数次的擦肩而过,但最终,还是失散在人海。
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只有失去。
人生亦是。
“为什么是最好的朋友?”叶菀舒有些惊讶。
“因为你救了我两次啊。”慕千歌好像听见了什么废话。
“哦……”她的心里竟涌出了一抹小小的失望。
“对了,”慕千歌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白色皮质手表,“现在是5:20。舍予,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他低头说话的样子,平静而温和,恰似一只拂过草丛的白色蝴蝶。
叶菀舒居然控制不住地点点头。
“那,过了前面的路口就到了。”慕千歌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儿,甜甜的笑在他脸上荡漾,“快走吧。”
“嗯。”
不巧,当他们到那路口准备过马路时,是红灯。
两人只好在原地等待。
几位路人从他和她身边经过,发出止不住的赞叹:“瞧瞧,这对情侣多般配啊!啧啧啧……”
这些话被叶菀舒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的脸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倒是旁边的慕千歌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睛飘忽不定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又一对年轻的情侣走来,其中那个女孩子在她身旁的男孩怀里撒娇:“你看,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般配?”
“当然啦!”那男孩宠溺地摸摸女孩的头。
叶菀舒急了,她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
“舍予,回来!你疯了吗!”刚才还漫不经心的慕千歌猛然间反应过来,但是叶菀舒却没有停下,一步步走向对面。
紧接着,慕千歌又看到,从不远处开来一辆高速行驶的奥迪,产生的风将马路上的树叶吹到了人行道上。
平常规规矩矩且从不闯红灯的他,这次硬是冒着生命危险冲过去,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刹那间,他仿佛看见叶菀舒站在忘川河的石桥上。
生死契阔,悠悠轮回。
慕千歌心里竟是第一次没来由的慌张,他感觉心跳越来越快。
一种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不,绝对不能失去她!
“舍予,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慕千歌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叶菀舒回过神,扭头看见一辆白色的奥迪扬长而去。
她又抬头,看见慕千歌的俊脸此刻变得无比苍白。
叶菀舒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懊恼地锤几下自己的脑袋。
慕千歌依旧不依不饶:“舍予,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要是你出了意外我如何向你妹妹,向你全家人交代?!”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面对的是:他竟是那样害怕,失去她。
“我知道了……”叶菀舒被这训斥弄得有些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慕千歌见此情景,急忙说:“好了好了,下次注意点就行。今天这样再去我家有些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叶菀舒摆摆手。
“这怎么可以?万一你又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你。”慕千歌皱了皱眉。
“我不能失去你……”
这句话在叶菀舒的脑海中回荡,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她竟有一种自己已经许他一世的错觉。
慕千歌坚持送叶菀舒回家。
两人走在用红砖铺的人行道上,沉默不语。
叶菀舒顿觉有些尴尬,她故作轻松地咳嗽几声,抬头望向红透大半的天空,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千歌,你说这里的太阳既然在末时是这样的,那若是初时,大概会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吧。”
“怎么?你看过?”慕千歌挑眉。
叶菀舒如实回答:“没有。”
慕千歌:“那下次找个时间带你去看看日出吧。”
又是一个车来车往的路口。
这次,他牵起她的衣袖,清冽的眸子紧紧盯着车流,带她过了路口。
叶菀舒看见,慕千歌明如圆月、亮如星辰的眼,好像被空气中的尘埃、天边的晚霞蒙上了层淡淡的橘黄色轻纱。
刹那间,她竟不由自主地觉得那是一颗可以将时光定格的琥珀。
只可惜,世事终会变迁,没有什么东西有足够的力量去抵挡时间排山倒海的巨浪洪流。
曾经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就更加不会有了。
万物,都会迎来终结。
就像,他和她。
——【在这段刻骨铭心的回忆里,被感动的其实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