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乖,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对你动手啰,“林竹雪不想听见他胡言乱语,见苏叶没理会她,一怒之下,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只是拳掌临到苏叶面部时,她的动作突然停了。
她发现一只惨白纤细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而这只惨白纤细的手正是苏叶的手。
这是林竹雪第一次看清他的手,他长长的衣袍一直将他裹得严实,那纯粹包裹了一层干皮的手,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看不出丝毫弹性,更像是如同在地底终日不见阳光类似死人的手。
“你......”
未等林竹雪惊讶完,那手臂猛然向前一抽,林竹雪脚尖立时不稳,朝着苏叶方向倒去,两人只毫厘的距离。
苏叶和林竹雪两人面对面,眼对眼。林竹雪看着那满溢求救信号的瞳孔,散发的凄软无力,悲痛欲绝,让她惊愕。
“救救我,”苏叶嘴唇微张,没有声音。
下一秒,她抬手打在了苏叶后脑勺处,苏叶立时倒在了林竹雪怀里。苏叶比想象中轻很多。
这个将来会被他拉上帝位的人,似乎该多吃一点了。
“头儿,这画是我昨日在闹市上花十两银子买的,不曾想竟牵扯出这股子麻烦事……这夫妻二人我曾见过,这女子婚嫁当天,丈夫便突然得了失心疯,妻子一人苦难养家,”圆场这人正是戬笼,“这定是无钱治病了,才走上偷盗这条路,望头儿念在这位妻子对其丈夫痴心份儿上,放她们离开。”
纪宾牧对他所将全然不信,只觉得戬笼是在给自己圆谎,但这画卷牵扯出来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看了眼地上二人,甩手道,“罢了,都回去做事吧。”
众守卫听纪宾牧这么一说,也不敢为难两人。
来也快,散的也快,只一盏茶的功夫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看着倒在他怀中的男子,林竹雪眉眼阴郁,卫阳国帝王特有的能力,可以感知卫阳国一族子民的心灵。她虽不知道他通过何种形式感知到画上女子,也就是自己的师姐,但她明白他所言绝非虚,他一定是看见了自己师姐被害的整个过程。
她与师姐都是前朝卫阳国子民,卫阳国被天秀国灭掉之后,卫阳国的一位副将,因为征召边塞结交贸易而幸免于难,回国发现国已亡,便将剩余的卫阳子民集结起来,组织成立了青烟盘,等待某日可以复国。
青烟盘由总令掌管,而总令之间的书信来往,就由亲侧来交接,而自己的师姐正是其中一个亲侧。
师姐手上握着青烟盘一部总令交给他的信封,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得到,那一部总令的身份暴漏无疑。
师姐之死,林竹雪心中悲痛,但这是亲侧的宿命,亲侧所干之事,等同于每日把生命悬在刀尖,她们必须时刻保持着赴死精神,而现在比悲痛更为重要的是她必须知道那封信有没有丢失。
……
苏叶只感觉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准备看清眼前那个黑影,却突然感觉身处冰窖,身体愈发寒冷起来,又一瞬间如狂寒而至,人瞬间清醒过来。
从小到大还第一次被人泼冷水。作为一个怀瑾握瑜、汇金璞玉的书生,苏叶对那种以众暴寡、欺凌霸弱的事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他一定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睁眼前,他想不管是谁,拳脚能否匹敌,被人泼冷水的奇耻大辱,他定要羞辱回去。
睁眼后的一瞬间,他却发现手脚绑住,动弹不得。
“疯丫头!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林竹雪蹲下身,靠近他耳边,低声道,“放开你,好啊,那你说说看,那画卷中的女子现在……在哪里?”
“什么画卷?什么女子?……我没见过!”苏叶脑袋很疼,浑身都疼。
“你真没见过?“林竹雪冷冷的说,“湖中倒影,绝伦美人,你可说过她披头散发被人绑在十字桩上,脖子也被人割开了。你这样胡说八道,难道你忘了?”
“美人.....披头散发......脖子,”苏叶仔细回想着,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他惊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白净光滑,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他顿时松了口气。
苏叶断定那画中女子与林竹雪有莫大关系,而且关系匪浅。
苏叶语气低沉,含着惋惜,“那女子.....确实是死了。我亲眼所见,”苏叶想起当时自己风言风语,怕他不信任自己的言语,补充道,“我以孔夫子的名义发誓,我苏叶所说绝无半分虚言。”
她冷厉道,“你直说她现在在哪里?你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具体说在何处,苏叶还真不清楚。低头回想,就在这时,一把匕首突然架在苏叶脖子上。
林竹雪以为他在敷衍,怒道,“快说!”
“别,别冲动,”虽然预料到林竹雪的爆炸脾气会对自己动手,心里早有准备,但他的心还是拼命跳跃,就像掉在水缸里雨,波动还是那么大。她生怕这个疯女人对他下狠手,慌忙道,“你若杀了我,可就没人知道那女子在哪里了。”
“不杀你,可以啊。只要你能找到我师姐,我可以放过你,” 林竹雪想也没说后面不能再跟着他。
“师姐?”
“闭嘴!”
苏叶横眉一扫,面前有一张桌,右边有一张床,床前还有一个梳妆台,与别的卧房无二。最初以为这姑娘把自己带到闺中,见床柱有张挂牌,牌上赫然写着“天字一号”四个大字,这才恍然自己被绑在某客栈内。
“那女子在一间地牢里,但是我感觉不是城中府衙里的地牢,天秀地牢都差不多,大都干燥,阴冷,但那个地方却是潮湿阴寒,而且,我听见了水流声。”
“我刚才带着你,坐车马时看见城中河流分支众多,你说的是何处?”
“嗯……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去城中瞭望台吧,瞭望台有安阳地图,详细的描绘安阳山水景,或许我能在里面发现什么。”
“好啊……可是我不相信你,你万一跑了呢?”
“.......要不我给你签字画押?”他见对方斜眼相向,似乎对自己的回答不甚满意。
半晌,林竹雪笑道,“好啊。”
她手脚麻利的拿来纸墨,片刻便写好了。
苏叶拿着纸张,看着上面不平等条款,摸着下巴,思索。
“寺丞苏叶倘若逃跑,日罚银两三百黄金,罚期终身,除非苏叶本人离奇死亡。”苏叶一脸难以置信,不由读出声。
在尤风城办公的那些日子,他寺丞的身份可以说在当地无人不知晓,他与林竹雪也是尤风认识,所以知晓他的身份,他也不觉奇怪。
日罚,终身,还是黄金三百两,如此天价的数字。苏叶冷笑出声,若自己真逃了,怕是终身难得安宁。
“笑什么……签吧,”林竹雪唇角上扬,边说边上手。
苏叶大拇指生生被她按在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林竹雪一脸满足的把契约揣进怀里,拍拍胸口,下一秒,突然凶道,“往后但凡我要是发现你有逃跑的迹象,我不仅掏空你的财,我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林竹雪缓缓将指甲深深往掌心捏,怒目警告道。
苏叶不敢吱声。待林竹雪解开绑在身上的麻绳后,装出一副乖巧的顺从模样。
其实苏叶也并不是害怕,才如此乖乖妥协。只是他隐隐感觉到此事背后与自心心挂怀的案件有关联。不过,这眼前女子一路上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事,到现在也不清楚眼前女子接近自己的用意,他倒开始好奇了。师姐?苏叶喃喃想。也许通过这个案件,还真能了解到眼前女子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叶正想着,肚子猝不及防的叫嚷起来,尴尬道,“本公子一天未进食,这是正常反应。”
林竹雪冷瞧他一眼,见他瘦骨嶙峋,不吃饭容易饿死,冷言道,“方才天色已晚,现在该是戌时了……先下去吃饭吧,毕竟你还得帮我找师姐,话说回来,堂堂大理寺寺丞被饿死,那真是天下最好笑的事……”
这间客栈算不上大,仅摆有十张桌椅,既到戌时,却依旧高朋满座,又因为空间不大,整间客栈显得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这客栈生意还真不错,都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苏叶赞许道。
“本小姐挑选的可是这附近数一数二的客栈,自然是宾客如云,热闹些。”
两人刚下木梯,一个招呼完旁客的小二正巧迎了上来,哈着腰,喊,“两位吃饭是吧?这边请。”
林竹雪笑盈盈的走在前面,突然摆出一副十足贵家小姐姿态,“小二,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眼尖,知晓眼前这两位定是第一次来,衣饰看着也不普通,一边笑一边引着两人入座,“小店虽算不上大,但说到吃食嘛,谁不知道我们这家同济客栈。”
“哟呵~这么厉害。那你给本小姐介绍介绍,”跟着小二的指引,林竹雪挑了个朝里的位置坐下,苏叶跟在她身后,从旁侧落坐。
“我们这儿有胭脂鹅脯、佛跳墙、狮子头、福字瓜烧里脊......菜式多不胜数,不过最要提的就是我们这里的头牌菜‘东坡肘子’,那可叫一绝。外焦里嫩,肥而不腻。甭管是谁吧,来我们这里吃了‘东坡肘子’没有一个是不叫好的,”小二长布往肩上一甩,得意道。
看着手舞足蹈,讲的津津乐道的店小二,林竹雪甚是满意。手头殷实的她,对美食向来讲究。
“就这道菜了。再上四道好吃的样式,两个环境清幽的上房,我二人要在你这客栈里住上五六个月,”说着将一枚金叶子放在桌上。
金叶子能抵上一百两黄金,若对方不是傻子,那家中要么富甲一方,要么就是有官居二品之上的大人物。
小二双瞳立马炯亮起来。
苏叶大惊,并不是林竹雪出手阔绰,而是这女子没和自己商量,私自就把自己半年时间给占用了,忙道,“我可没说要在这里住大半年啊!”转身对小二讲,“小二,第二间房就定半月足矣,下去吧。”
“不行,”林竹雪一拍桌子,吓得小二够呛,脚都不敢挪,“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的命在我手上,本姑娘说了算。
小二,选两间上房,我们要在这里住半年。”
小二对金叶子垂涎已久,但如此贵重的东西,他还真不敢贸然拿走。半晌,见书生不言,这才敢毕恭毕敬的往怀里揣,拍拍胸口,转身去了灶房。
少顷,一大碗热腾腾的东坡肘子从帘内被端出,香气立刻四散。
但凡是有钱的公子都喜爱租雅间,原因多种,清幽,隐蔽,舒适等等,毕竟有钱的任性花销。所以也几乎只有雅间的贵主才会为一道佳肴不惜花费五两白银。
雅间在二楼,因此客人素日即便是点了这道佳肴,待后厨完毕后,小二也只须小走五六步上了廊梯,便直接送传到二楼各雅间。以至于楼上上了何种菜肴楼下宾客都无法知晓。
而现如今这道佳肴冒冒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理所当然的在场众宾客无一不面露惊喜,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