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正月里。唐小莎和唐小夏原本是该回北平去的，可是唐老爷经不得唐小夏一再撒娇耍赖，答应让她俩多玩几天再回家。
“今早秀姨又打电话来催你回去呢。”学校已经放假，唐小夏和唐小莎两个人正无聊，在盛记闲逛商量着订几件新衣服。
唐小莎一嘟嘴，“不是跟爸爸说好了，只要除夕之前回去就行？”
唐小夏拿了把纱面团扇，举在鼻尖扇了扇，没风。“你还是回个电话回去吧。”她说着，正瞧见大门边角落里挂着的一席水红色丝绒长裙，袖口领口都坠着珍珠，收腰，很显身形。虽被放在角落，设计做工，无一不吸引目光。
她扫了一眼又一眼，愈觉这身与新年颇相配。“掌柜的。”她叫来了一旁等着献殷勤的老头，“这一套可有现成的？”
“诶哟，唐姑娘好眼光啊，只可惜这一套是百乐门的白小姐的，若是再想订的话，工期怕是要排到年后了，不然唐姑娘再看看其他的？你看看这套洋装，是法国最新的样式，配上后面那件羊毛大衣，别提多摩登了，保准你走出盛记，再找不出第二件......”盛记掌柜眉飞色舞。
唐小夏却没再听下去，百乐门的白小姐，不是白婉蔷还能是谁？想着那日包厢里的情景，她像着了心魔一般倔起来。“不，我就想要这一套，掌柜的当真没法子？多少钱我都无所谓。”她面上依旧是笑盈盈，语调依旧冷静。
“这......”掌柜的挠了挠后脑，很为难。
“唐大小姐这样喜欢，便让给你吧，就是唐小姐身型这样娇小，怕是撑不起来”身后响起清亮婉转的声音。转头看见白婉蔷就站在身后，她想卖她个好人，话里话外却还不忘嘲讽她一番。唐小夏处境尴尬，她本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不必了，这衣服工期本来就长，白小姐等了这么久，我怎么好夺人所爱呢。”她到底还不算是个冲动的人。
“确实，别的也就算了，只是这套衣服是苏先生特意找了留洋回来的设计师设计出来送我的，先生一片盛情，我转手便予了他人，实在辜负先生美意。”白婉蔷到底是白百乐门的头牌，说起话来都要压人半分。也不知是她平日就这样刻薄，还是针对唐小夏。
店里烧的炉子这样暖，暖的闷人，唐小夏透不过气来，她攥紧了拳头。苏震川原来这样爱为女孩子费心思，她早该知道，他能专门找人为她设计鞋子，也能专门请设计师为其他女孩子设计衣服。醋坛子打翻了，醋酸味从心头蔓延全身。
“是啊，白小姐本来就是靠苏先生这样的先生们吃饭的，那可算是再生父母了，先生们的心意自然要好好珍惜起来了。”唐小夏面无表情，嘴角僵硬地挑了挑。
白婉蔷没想到她会反击，冷笑一声，“看来唐小姐比我还懂行，真是受教了。”
唐小夏带上手里揉皱了的奶白色薄手套，不再抬眼瞧白婉蔷，“那白小姐好好逛，再会。”她淡淡说道，便拉着刚从试衣间里出来，一脸茫然的唐小莎走出了店门。
“喂，唐小夏，你今天是怎么啦，你平日不从不爱和人争长短的，今日怎么和人拌起嘴来了。”唐小莎提着刚买来的大衣洋裙，心情大好，想起刚才的情景，忍不住问道。
“她明摆着跟我过不去，气不过多说两句罢了。”唐小夏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还是憋着口气开心不起来。
“再怎么也不过是个舞女罢了，你说两句解了气就好，可别再生气了。”唐小莎笑嘻嘻地哄她道。
“我知道。”唐小夏点点头。
大小姐和正牌太太们都很瞧不起那些舞厅的舞女歌女的。其实唐小夏一向把她们当普通人看，并没有瞧不起，她们没偷没抢，凭自己本事赚钱，也没什么。不过她们大都下场不好，过个五六年的，她们就不再漂亮了，不漂亮就没人愿意看她们唱歌跳舞，“门前冷落车马稀”那一天早晚要到来，说不过也是时代的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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