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谷中宁静安详。
“唉!”辗转反侧了好几次,最终坐起身来,眼中毫无睡意。
“等你足够强的时候。”
又是这句话。
妄想窗外,目光惘然。他不明白,为何就在今夜,心境会如此躁动不安。
明明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对答案早有预料。
但每一次,却都是这般不甘。
他在等,一直在等,等能走出这片山谷的那一天,去真正的探索,体会这个世界。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八年了,与这个世界已经隔离了整整八年了。
何时才能重返故土,重返世间?
他无法在他的佩剑上找到答案,因为他,早已失了剑心。
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踏出木屋,穿过一条曲折的林间小径,来到深处的一池潭水前。
月色朦胧,繁星点点。
剑无声出鞘。
泠光照剑锋,鸟兽皆生寒。
清冷的月光之下,白影轻旋,宛若蝶舞。
丝缕碎草迎风而起,伴随剑势缭绕不止。
仿佛尘世也不过一锋一刃间,弹指便能斩断俗世情仇,孜然一身,了无牵挂。
一舞终了,剑势尽收,翩然入鞘,万物重归平静。
轻轻抹去了额上的些许汗水,心情算是舒畅了不少。
他从不缺乏耐心,从小便是。
“飞扬。”
无息回望。
玉人收拢双臂,黑发如瀑,素颜清冷,倚树而立。
“空有其形,不见其意。飞扬,你还未走出来。”
他微微合上双眼,旋即露出一抹苦笑,“师傅说的没错。”
“那么你⋯恨我吗?”
恨?
他缓缓转过身,摇了摇头。
恨她?
他又怎敢有恨,若不是当年她出手相救,恐怕他早就尸骨无存了。
那一夜,白家满门尽灭。
父亲,母亲,叔叔,大伯,甚至连昨日还曾一起闲聊过的家丁也都被一剑封喉,白家上下无一幸免。
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浓郁的血腥味惊醒了他,一度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哭晕,醒来,再哭,再晕过去,最后连眼泪都流干流尽了。
是她从那片无尽的残酷地狱中带走了他。
她叫剑君,带著早已失语的他来到了这个远离世俗的地方,名叫剑谷,一住就是八年。
这八年,他学到了很多。
他想报仇,他想变强,做梦都想。
所以,他愿意付出代价,愿意承担孤独。
“以心制剑,仇恨不会成为你变强的源泉。”
她曾这么告诉他。
每想起那一夜的情景,仇恨之余更多的是胆寒。
究竟何人,弹指间便能屠尽数百生灵?
就连她也给不了答案。
以他现今的实力去寻仇无疑是以卵击石。
所以他恨,恨得深切。
恨的是自己,恨的是自己的弱小,自己的无能为力。
攥紧拳头,无端一股剑气狂乱而起,失控的剑意令他全身如同刀绞般疼痛,甚至伤至肺腑,一条血痕从嘴角缓缓流下。
“飞扬⋯⋯”眼眸中的冷霜早已融化,上前抱紧了那副颤动的躯体。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香软的身躯拥入怀中,一股内敛而霸道的气息迅速压制住那股狂暴的剑意,使他全身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师傅,我要报仇⋯⋯”他垂下眼,任由她紧抱。
“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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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垃圾!”书生一巴掌盖在面前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头上。
“去你大爷的安知乐!妈的你读书读傻了吧?”男人也不甘示弱地回了重重的一拳。
“哎哟我操!”
大厅内众人苦笑不已,这两人不仅是从小玩到大,还是从小打架打到大,更是唯一敢当著安家老爷子的面直接开干的二人组。
“撒野还敢来我安府撒?”书生气极反笑,抡起袖子就想上去干,运转起来的内力冲得骨骼一阵阵脆响。
“够了!”一声苍老而有力的怒喝暴起,正跃跃欲试的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
主座上的老人怒目圆睁,花白的胡须气的直抖,黑白分明的双目中尽显威严。
“阿乐,你真是丢尽我安家的脸!”
“爷爷,明明是⋯⋯”
“闭嘴!”炸雷般的暴喝声响彻整个安府。
安知乐顿时被威慑得无话可说。
“阿锋,欢迎回来。阿乐不懂礼数,你莫要在意。”安老爷子缓了缓脸色,看向连锋的目光中也满是亲切。
连锋低下头,语气恭敬地说道:“难得回来一趟,自然忘不了老爷子,这里有些礼物,特地带来送给老爷子。”
老爷子听了顿时喜笑颜开,也不忘瞪了正愤愤不平的安知乐一眼,开口道:“有心了,有心了。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上几天,多多陪我这个老头子聊天,可不要像某个不争气的东西。”
“那是自然。出外闯荡几年,心里可是一直都非常挂念着老爷子。”说著,还颇为小人得志地给安知乐送了个十分欠扁的眼神,后者则顿时气的直跺脚。
庭前,安知乐悠闲地斟上两杯热茶。
“喂,我想你该尝尝啤酒了。”
“粗人。”
“去你的!”
“呼⋯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安知乐端详着面前的热茶,说道,“还是先聊聊正事吧。”
闻言,连锋也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
“如何?”半杯香茶入口,手中轻轻地转动著精致的瓷杯,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小末那边我一直都有帮她,诗雅那边也时有照应,这几年来也还算顺利。”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毫无头绪。”连锋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过一阵子吧,我还抽不开身,飞扬也快要回来了,你就暂且先留下来吧。”再为自己斟满,丝丝白气萦绕而起,“况且你我多年未见,是该好好叙叙旧了。”
“你能不能讲人话⋯⋯”
“我操,你能不能别破坏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