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聆烟微微抬眸,正对上他幽深的双眸,平静无波,深邃的让人探不到底,却又让人莫名的安心。他的面容带着男子特有的潇洒俊逸,刀削般的面庞透着冷峻,清冷如玉,让人难以靠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风姿,不愧是人中龙凤,直到此时,她才对那千里之外的所谓父皇有了几分感激。他反身坐在赵聆烟身侧,转过来看了看她,复又转过了头去。看他平静的样子,她忽然有一种挫败感,本姑娘虽不是艳绝天下,好歹也是美女一枚啊,你就这么不给面子吗?正胡思乱想着,喜娘将两杯酒递到了他们眼前,赵聆烟偏头看他,他亦回眸,只是她看不懂那双眼中的情绪,还未及深究,他已经收回了视线,接过两杯酒,将其中一杯轻放在她的手中,手臂交缠,合卺之礼完成,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她仰头咽下杯中的合欢酒,一股微醺顺着喉咙传入了四肢百骸,让她的心底隐隐生出几丝暖意。
“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举案齐眉。”喜娘对着她们行了个大礼,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屋中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平静,她低着头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也便坐在一旁,半晌也没说话。就在赵聆烟坐的腰酸背痛之际,他清冷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天晚了,休息吧。”
猛地抬头,他已经起身走到了翠色屏风旁,赵聆烟一时僵在了原地,虽说您老长得俊逸非凡,又是我的合法夫君,可是本人对与一个陌生男子什么什么还是有心理障碍的。他静立了片刻,便回过了头。对上他的眼神,她登时站了起来,不管怎样,嫁都已经嫁了进来,纵然曾有不甘,可是他毕竟是她的夫君,容不得丝毫犹疑。
她慢慢踱到他的身旁,看了看他,他只是伸开双手,并没多说什么。伸出手为他宽衣,丝锦缝制的喜服触手生温,赵聆烟轻轻为他解开衣带,因为紧张,她的双手有些颤抖,纵然极力掩饰,可是眼中的那一抹慌乱却是怎么也掩不去的,想到这儿,她忽然佩服起他掩饰情绪的本事来,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将他的外衣搭在了屏风之上,赵聆烟有些为难的转过了身。
“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他伸手为她摘下了凤冠,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而下,直达腰际。他为她拢了拢发,便解下里衣,自己走到了床边。
她愣愣地看着他闭目睡去,心中的紧张也消退了不少,他对这门婚事并没有期待,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她看不出他的态度,凌御辰并没让她难堪,他给了她一个王妃应有的尊荣与尊严。她知道,就在刚才,他看出了她的不安,所以他先行睡去,不知为何,虽与他相识未深,在他眼前却好似掩藏不了丝毫的情绪,他总能看出她心中所想,虽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冷漠中也透着点点温情。端坐镜前,她拿起玉梳一下下拢着及腰长发,柔软顺滑,黑亮如墨。望着镜中容颜,她忽的想起“一翦秋水神魅魂, 半曲清歌影若飘”的诗句来,她有着清丽的容貌,柔婉动人的气质,只可惜红颜薄命,既然她成为了她,便要为她好好地活下去。镜中映出一个娇媚的笑容,赵聆烟放下玉梳,缓步踱到床边,他靠着里侧歇息,双目微阖,眉目间冷峻不减,嘴角划过一个清冷的弧度,身影便如窗外冷月般,不似人间。她与他隔了很宽的距离,轻轻躺下,她望着帐顶的花穗,上好的紫色丝锦伴着烛光显出一股别样的温柔尊贵,就如同身边的男人,他就在那里,静默而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却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一切。
淡淡竹香催人如梦,她回头望了他一眼,沉沉睡去,梦中竹香萦绕,带着清冽的气息,驱散了一冬的严寒。
再度睁开眼时,阳光已透过纱窗映进了屋内,水声唤回了她的意识,隔着淡紫色的纱帘往外望去,他长身玉立,着一身白色锦袍,恍然间,似隔了千山万水。
她撩开纱帘,穿鞋下榻,扶着青莲的手起身,他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桌前品茶。看她起身,他只是笑了笑,“等会儿用过了早膳我们便要进宫去向父皇请安。”
她点点头,拉了拉胸前的长发,“我昨日竟睡得那么沉。”
“旅途劳累,不妨事。我还有事要处理,等一会儿会到染翠阁与你一同用膳。”他起身踱到门边,“管家会教你些入宫应注意的事宜,不必紧张。”
她点点头,待他走出,才走到妆台前坐下,想着他刚才的话,她忽的心中一紧,他刚才的话虽是要赵聆烟不必紧张,其实是在提醒她应注意的礼节,看着青莲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忽然想起,在这个年代,这个皇城,她不过是他的妃子,自称“我”实属逾矩。自嘲一笑,她随手拿起一只淡蓝色玉钗,上面的蝴蝶翩跹,栩栩如生,如此出神入化的雕工,倒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公主近来喜欢素色衣饰,这枚玉钗精致非凡,想来王府中人也是费了心思的。”青莲为她梳了一个华贵的发髻,将那枚蝶钗斜插入鬓,镜中的容颜清丽依旧,如清澈的溪水,干净轻灵,配上如此的衣饰,平添了几分妩媚,眼波流转,皆是风情。
赵聆烟微微一笑,“青莲,既然我嫁入了沐华国,便是皇家的媳妇,你要记得,这里是沐华国。”
青莲神情一滞,随即恢复如常,“王妃,奴婢知道了。”
我淡淡一笑,再不答话,她是个知晓进退的丫头,我无须多费心。
收拾停当,她随着教引嬷嬷来到了知味阁,亭台楼阁,一路走来皆是风景,一个辰王府便已经是如此气派,看着庄重却不失清灵之气,想来修缮之人也是极其费心的。目不斜视,款款而行,这便是对皇室之女行止的要求,纵然有着诸多不适,也要极力融入这个皇城,这是生存之道,在她有能力离开之前,我必须要好好地活,精彩的活。
“臣妾见过王爷。”进入知味阁的第二道门后,教引嬷嬷退至一旁,她对着凌御辰屈膝行礼,眉目间皆是贤淑。
“免礼。”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挥手示意让她坐下。赵聆烟又褔了福身子,遂坐到了他的对面。他身边的太监总管退至门前,拍了几下手,顷刻之间,那些端着各色吃食的侍女便鱼贯而入。菜色的确精致,看着就像艺术品一般,色香怡人,想来味道也是不差的。低首瞥了瞥端上膳食的纤纤素手,手白肤滑,就连这些柔荑也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侍女退下之后,几个端着银盆的太监迎了上来,一旁侍立的侍女端着茶杯和巾帕候在一旁。漱口净手之后,这顿饭才真正开始。教引嬷嬷走到她的身旁,拿起银筷为她布菜,各样的菜,每样只是夹到盘中一点,想来这也是规矩了。赵聆烟抬眼看他,凌御辰已经开始喝粥,不得不说,那姿态当真优雅,似乎一举一动都透着天生的尊贵不凡,看着周围围着的一干人等,她刚才还强烈的食欲不知怎的就淡了下来,潦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这么吃饭实在是受罪。拿起带着兰草香味的巾帕净了手,我便端起茶杯细细品尝。茶的确是好茶,入口生香,醇厚怡人,连她这样不懂品茶的人也禁不住多喝几口,看来这里的人也的确会享受了。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吗?”他此时也捧着一杯茶轻啜着,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他却说得好像例行公事般。她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饭菜很好,只是我今日没什么胃口。”他点点头,“你的院子里也有小厨房,若是想起什么想吃的,不妨让他们做给你吃。”
“谢王爷关心。”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饭桌上一时安静了下来,只余茶香幽幽。
“撤了吧。”他起身,赵聆烟赶忙跟着起身。
“等一下府中诸人要向你请安,过后我们进宫去向父皇母后请安。”他来到我身边,轻轻携了她的手。她禁不住想要抽出手来,他淡淡一瞥,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聆烟便放弃了挣扎。他拉着她向容园走去,身后跟着的人都离他们半步远。掌中传来的温热让赵聆烟的嘴角漾起了几分轻笑,忽然之间便不想挣扎了,只觉得这样一直走着也是很好。
容园中正是春色盎然,几株桃花开得正盛,带着飘逸的粉,带来了几许温暖。淡淡的花香似乎就在一瞬传了满园。
他带着她进了容园正厅,这是她的院子,昨日也没有好好参观,今日看来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臣妾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刚踏进正厅,便听到了这一声声的莺声燕语,夹杂在一起,丝毫没有纷繁杂乱之感,入目色彩斑斓,倒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不知为何,忽然便没了兴致,她只在嘴边挤出了几许笑意。
“起身吧。”他清冷的嗓音在这个厅堂中显得格外明朗,沉稳而安定。
接下来,这些妾室便一一起身行礼。首先行礼的是宁侧妃,宁媛,她的容貌美丽自不必说,那双眼睛也是顾盼神飞,周身的气度爽利干脆,让人见之忘俗。接下来便是两个妾室,胡氏和南氏,她们位分低微,也只有在今天能来请安,这以后,也是不会常见的。笑着让她们起身坐下,她转头看着凌御辰,通常大老婆和小老婆见了面后,这夫君不是也该说点什么吗?
“从今日起,王妃便是这后院主管,你们只需守着自己的规矩便可。”他仍只是清冷的态度,堂下众人起身称是,之后便一一退下。
他的话也算是肯定了她的地位,作为一个政治婚姻的牺牲者,她不得不对他多了几分感激,起码他是尊重自己的,想来以后在王府中的日子也不会难过,看着今日他的所为和态度,他并不是一个对美色感兴趣之人,否则以他的身份,这府中怎么只会有三个姬妾,看着那些侧妃小妾的态度做派,想来这个王府的规矩也是很严的,起码她们对她这样一个外来的王妃还没有轻视欺生之意,由此可见,这位王爷也是个谨慎之人,只是他清冷的态度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可怕的。正恍神间,他已经站到了她的眼前,对我伸出了手,她没再多想,将手放在了他的大掌中。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我们要按规矩进宫请安,想必规矩你已经明白。”
“是。”她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总有让人安静的气场,此时跟在他身边,她的紧张也消除了不少。
车轿在王府正门停着,他率先走了进去,向她伸出了手,略一犹疑,她就着他的手登上了马车。马车中泛着淡淡的红木香味,古朴典雅的香味,怡人得紧,从前她就偏爱这些古代的物什,如今坐在了真正的车轿中,也算有了几许新奇的体验,马车中似乎安了特殊的防震装置,这一路都平稳得很。她偷偷看了看皇甫凌御辰,只见他正在闭目养神,便轻轻掀起了帘子,观望起外间的景像来。这里是京都,车水马龙自不必说,道路两旁有许多商铺,看来都新奇的很,以前她也常去故宫等地方参观,总觉得少了那么几分古朴的意味,如今见到货真价实的古代,我隐隐生出几分窃喜,若有机会,一定会到这些地方好好逛逛,一定是很有趣的。看着想着,她笑得开心,心情也阳光了不少,如此大好景致,若是困于一城岂不可惜?
“若是喜欢,过几日我带你来看看。”我放下轿帘,回望过去,只见他正在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轻笑,与前几次不同,这次的笑容中染上了几分暖意。
“真的吗?”她兴致勃勃地看他,笑得越发开心,他肯照顾自己的心意,她又何乐不为。
“自然是真的。”他将她拉近了些,“路上也闷坏了吧。”
她冲着他露出感激的笑意,“还好。”
“一会儿进宫不必紧张,只需守着规矩就好,父皇和母后都是和善之人。”
她点头,“谢王爷挂怀,臣妾知道。”
他握了握赵聆烟的手,拿起一旁的折子,也不再说话。她静望着他的侧脸,俊逸冷清,这样的男人,他是自己的夫君,不知幸也不幸,想着从昨日到今日的种种,他们这样也算是相敬如宾了吧。撩起轿帘,看着这个巍峨皇城,心中的喜意渐渐退去,相敬如宾,也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