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沧小院又在云光楼前驻足,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叹道:真是母子连心啊。
当年木婉栀擅闯云光楼时见到的那恐怖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她也由此知道了沧彧的秘密,而同为女子,她十分同情那凌雪,也并不觉得她能阻碍她在沧彧心里的地位。因为沧彧的心里是装不下太多的情,是那姑娘太傻,渴望得到的东西终究是得不到的。
木婉栀流落世间多年,年纪虽轻,可看到的东西却很广,蕴意很深。她和沧彧一样,都是在人世间摸爬滚打混过来的,这些年,除了活命,他们根本不敢想别的,爱情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沧彧念在曾经相识的份上不会杀她,甚至还要娶她,一则是为了解外界的流言,二则估计是因为国师府太冷清的缘故。
而她借此也和沧彧提出一个条件,她想抚养凌雪的孩子。因为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沧彧对她只有敬,没有爱。她也同样,可是女人在乱世中生活,除了有丈夫这个依靠,还必须得有个孩子。
她想也知道沧彧不会和她同房,所以凌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在国师府地位更加稳固的筹码。
这是她的私心。
另一个就是因为她不认同沧彧这种去子留母的做法,凌雪已经得不到她的爱情,她就更不能失去一个她爱的人给她的孩子。她会崩溃,会绝望到想自杀。可沧彧却要残忍地剥夺这个孩子生存的希望,同为女人,加上凌雪对她也没什么威胁,她倒不妨帮她一把。
她可以救下这个孩子,她能保证他可以活下来。而凌雪当时的态度是千百个不愿意孩子离开她身边,而她拿出沧彧的话来逼迫的。木婉栀也觉得自己当时这么做很违背良心,可是当时沧彧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倘若孩子生下来,沧彧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母不详或者白发妖女生的孩子成为他名义上的儿子。
所以他需要她,需要她这个人来帮他,从国师夫人肚子里生出的嫡长子更能压住外面的流言。所以他们成婚了,加上两人的合力包装,外界都知他们是赤方恩爱有加的夫妻。
凌雪生产那天,是她亲自去接生,取孩子的,她早年也学过医术,而且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当她第一次抱到那孩子时,只觉得怀里的小家伙好小,他小小的手握住自己的指尖时,木婉栀觉得自己满心的柔情都上来了。当时就忍不低头住亲了亲怀里的小生命,那一刻她觉得,她救下他,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即使不是她的亲儿子,可是若是好好教养,这孩子就算不把她当亲生的母亲,但是总不至于对她太差。她给孩子取名小院,“ 院”其实也是一个姓,是以前教她坑蒙拐骗的乞丐老爹的姓,这也算是为了纪念他。
凌雪流着泪答应的,而她也给了她和孩子最后一刻钟。一刻钟后,产婆在外喧声,国师夫人诞下了小公子,满府欢庆。
多年来,木婉栀除了对凌雪有点愧疚外,其他只想着如何将沧小院养得更好些。她从不认为自己当时做的决定是错的,沧小院若是从凌雪的肚子里生出来,他一生都只是一个不被人认同的私生子,可跟着她,他到死都是国师公子。
凌雪也就认命了,幼时还小的时候,木婉栀还能带孩子来给她抱抱。但是沧小院越长越大,已是不能再这样了。
所以后来,凌雪都是到沧小院生日时才能偷偷看他,但是凌雪总是抵不住思子之苦,其实她也知道,她带着沧小院经过的时候,凌雪都会在楼上偷偷注视着这孩子。
木婉栀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故而她没有阻拦,只要她不过分,违反约定,她也就不干涉她看儿子了。
回忆结束,木婉栀低头看了看虎头虎脑的小院,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怎么了?从刚刚回来还没用膳,不刚刚还求着阿娘带你去吃饭的么?”
沧小院收回审视云光楼的目光,看着木婉栀奶声奶气道:“阿娘,我每次经过这里都有种熟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啊?我好想上去看一下。”
木婉栀垂了垂眸,抿了一下唇,轻语,“小院,可不能再惹你爹生气了。这个云光楼等你长大了才能进,这也是你爹说的,你现在还小,再耐心等等吧。”
沧小院还想再说什么,木婉栀已经拉着他走了,“好啦,与其关注这些,你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擅自离家出走,让爹娘担心,大错一件,吃完饭后给我抄二十遍家规。”
沧小院悲惨地哀嚎,“不要啊,阿娘,我最讨厌抄家规了……”
木婉栀努努嘴,“给你个小教训。”
沧小院终于还是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也没有注意到云光楼上关注他的白发女子。
云光楼。
闺房里,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四周,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房里放着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白发女子看着沧小院远去,捂着唇无声地流出了泪水。
小院……小院……阿娘真的好想和你相认,好想听你叫我一声阿娘。
正当凌雪伤心流泪的时候,克澜送来了膳食,看见凌雪一张布满泪痕的美艳容颜,他愣了一下,忍不住同情地开口道:“凌姑娘,别伤心了,您该用膳了。”
凌雪一见克澜,疯了一般扑上来,她双目通红,用一种质问的语气,“克澜,沧彧呢?!沧彧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见我儿子?!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他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除了他一岁的时候我还能抱抱之外,现在……我都快忘了他的味道……他不让我见我儿子,却要我看着我儿子和别的女人母慈子孝……他到底……到底还要从我身上夺走多少东西……”
凌雪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痛苦不堪,克澜默了好久才开口道:“凌姑娘,你放弃吧,主子是不会见你的,只有毒发作他才会来。至于小公子,主子已经答应等他长大就会与你相认的,而且夫人对小公子也很好,您何必如此呢?”
凌雪冷嗤,“等到小院长大,只怕他与我的情分早就淡了,况且认了母亲又能如何?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小院还是不能在人前叫我一声娘……原以为沧彧一个人囚禁我就罢了,如今再加上我儿子,他是知道我再也走不了了,一生都要当他的禁脔……我当初也是真傻,怎么会相信……”
怎么会相信,他就是她的良人呢……
“我只是……想抱抱小院……我想见他啊……”
凌雪无力地松开克澜,又靠着墙角落哭了起来。克澜默了半天,最后行了一个礼,退下了。
夜班三更时,国师府忽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