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个女孩

你是养父母买来的女孩，名字叫李来弟，这名字直白得很，就是盼着能招来弟弟。他们买你之前，特意找人给你算过命，说你命里有兄弟，到了他们家肯定能给他们招来一个儿子。

他们对你还算可以，能让你有饭吃、有衣穿。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他们却对你说：“女孩子嘛，不需要读太多书，读书也赚不了什么钱。”那时的你还小，天真地以为不读书就能赚大钱。

村里新来了个书记，你的父母经常在村口嗑瓜子、嚼舌根，你也能在村口和二狗他们一起玩泥巴。父亲说：“什么书记啊，假得很，嘴里整天喷粪。”这话逗得村民们哈哈大笑，父亲脸上也颇有些得意，好像他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你也觉得这书记不是好人，害你刚有点起色的生活又掉进了谷底。

书记来找父亲，为了让你上学，说国家现在实行义务教育，每个小孩都要上学。父亲抽着旱烟袋，皱着眉头，村书记已经来了好几次了。“现在读书不用家长花钱，国家都给掏了，多读书总是好的。”父亲没再说话，一心只想把书记打发走。

晚上母亲做工回来，满脸堆笑地把当天做工的钱交给父亲，父亲自然地把钱揣进兜里。你心想，父亲今天肯定要买好几瓶酒，你又能捡些啤酒瓶盖和村头的小胖换好吃的了。你喜欢喝酒的父亲，觉得一切都那么正常，母亲脸上带着讨好般的笑容，你觉得这个家庭是幸福的。

父亲抽着旱烟袋，穿着露脚趾的布鞋蹲在门槛上，精瘦的脊背蜷缩着。他敲了敲烟斗里的灰，一边把它放在嘴里，一边说：“书记又来了，说不送孩子上学就要坐牢。”母亲做了一天工，满是银丝的头发凌乱地垂落在眼前，像顶着一顶质量不太好的假发，乱糟糟的。她疲惫又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和不解，拔高了音调，那模样有点滑稽：“啥？还要坐牢？那把她丢了吧，反正也招不来咱家的天赐，就是个赔钱货。”父亲为难地点点头，还装模作样地说“心疼啊，心疼”，好像他天生就是个好人。

你在心里想着，父亲真好啊，要不是书记为难他，母亲教唆他，他一定不会把你丢掉的。父亲还给你买了一颗你最想吃的大白兔奶糖，你握紧手里的糖，想象着糖果甜蜜的味道，笑着看着父亲，觉得父亲一定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也不知七拐八拐走了多远，他把你放在一个石墩上，给你喝了一口有怪味的水。等你醒来时，是一只小黄狗舔醒了你，已经是白天了，父亲也把你丢了。你不知道这是哪儿，只觉得又渴又饿，便跟着小黄狗抢着吃那块发霉的馍馍。你想着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在养父母家你只能吃水煮野菜，他们说只有干活的人才能吃馍馍。可你干了活呀，喂了牛、割了草、还打了稻谷，他们却又说：“女孩子力气小，干的活都马马虎虎的，你看看你，干的是什么活啊，你爹还得再干一遍。”你便不再吭声了。

馍馍真的很好吃，那条黄狗抢不过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拼命摇着尾巴，希望你能施舍它一点，它呜咽着，很是委屈。你掰了一块给它，看着它吃得开心，你却哭了，指着黄狗的鼻子骂：“这本来就是你的，你求什么求。”它听不懂，只觉得你在和它玩，后面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不能再呆下去了，便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黄突然跑了起来，跑了大概有一千米，你们到了镇里。你从来没来过这里，这里好香啊，在你眼里就像天堂一样。你眼巴巴地看着刚出炉的包子，咽了咽口水。“哪来的小叫花子，走开，走开。”那人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