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思恋影

苏郁愣住了，肖紫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她们同属第四事业部，老赵是部门总监。虽然大家平日里喊他“老赵”，但其实他也才三十五六岁，只是因为那副和蔼的模样，让人觉得亲切。

老赵已经将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奉献给了星耀公司，从公司只有五个人的时候便在这里实习，是工号为单位数的元老级人物。

“唉，星耀要完了。”肖紫汐摇头叹气，“等拿了今年的年终奖，我就要撤了。”她见苏郁望着屏幕发呆，轻轻用腿碰了一下她的腿，“你呢？在这儿也待了五年多了吧？真打算一直待下去，陪着星耀这块招牌走完最后一程吗？”苏郁被她说得笑了笑：“再看吧，我懒得换。”

肖紫汐越说越不平：“老王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一个空降兵居然给那么多钱，到底看上人家什么了？我们这些累死累活的老员工一年涨薪才涨多少？像你这水平出去再翻一倍都没问题啊！”苏郁笑了笑，心不在焉地说：“这里离家近，我还真舍不得动。”“谁要是把我的工资翻一倍，再远二十里地我都跑着去。”肖紫汐耸肩，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打算休了产假再走？那我支持你，老王这种资本家的羊毛必须要薅一把再走。”

苏郁觉得这话荒唐，不由得失笑：“我婚假都还没影儿呢，你这也想得太远了吧。”

“没影儿吗？”肖紫汐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她，“昨天不是都去看婚纱了吗？”

苏郁神情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下午去见客户回来路过看见的。”

“我是陪朋友去的，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姑娘。”

肖紫汐抬眼看了看她，说道：“那你也快了啊，你跟你那帅哥男朋友‘长跑’好多年了吧？他还没表示吗？”

苏郁避重就轻道：“没有好多年，才三年。”

“姐姐，再熬三年你可就三十多了。”肖紫汐恨铁不成钢地敲她的桌子，“今年他再不表示让他赶紧走人，我负责给你找个更帅的！”苏郁含笑敷衍：“好，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上午的时间就在这样的闲聊中匆匆过去，星耀公司的上班时间向来比较晚。

中午时分，雨停了。苏郁下楼到星巴克，拿着咖啡坐在窗边看手机。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注意安全”，再往上一条是沈砚辞说今天有任务，晚上回去再联系。

苏郁咬着吸管，望着背景屏幕上的合照发呆。他们俩都是忙起来会失联的人，这一点对于正常的恋人来说都很致命，更何况是异地的情侣。两人从他开始追求她起便一直是异地。那时候苏郁刚刚一个人来到苏州，气候、水土、饮食等诸多不习惯，刚过来的第一周就过敏、胃病齐发，住进了医院。

苏郁不是一个习惯倾诉的人，包括在面对沈砚辞的时候。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异样的，竟然当天晚上就飞过来看她。当时她烧得晕乎乎的，他心疼地皱着眉责备她，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眼前像是场梦境，直到她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看到他还守在床边，合着眼睛，满脸疲倦。

从那以后，沈砚辞便开始了漫长的两地奔波，闲时两三周一次，忙时两三个月。开始时苏郁几次明确拒绝，但他置若罔闻，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也不给她压力，只是像朋友一样跟她见面，吃饭、逛街、看电影、看话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全公司都知道了沈砚辞有个帅气忠实的追求者，在无形中劝退了不少人。老赵当年还是大赵，头发比现在多，聚餐时跟她开玩笑：“你可真够沉得住气，要考察人家到什么时候？”

苏郁也不知道。她根本没想考察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再过来。然而当他真的两个月没有出现、消息也越来越少时，她并没有如愿松一口气，而是控制不住地心神不宁。她觉得自己这种反应很不对劲，强迫自己专心投入工作中不去想他。

陀螺一样地忙碌了一段时间后，某个周五的晚上，加班结束的她在公司楼下看到了他。他没有解释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她也没有过问，仿佛那不是适合他们这种关系去涉及的话题。他们像往常一样心照不宣地以朋友的身份去吃夜宵、看午夜场电影，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直到散场时，她转头看到他睡着了，头朝她的方向偏着，手里握着刚给她抓的兔子娃娃，一向干净整洁的衬衫领子弄出褶皱，英俊分明的脸上满是倦色。苏郁在位子上安静地坐了许久，直到观众全部退场，屏幕上的广告循环播了三遍，她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沈砚辞。”

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睁开眼睛愣了数秒，清醒过来后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我太累了……你……下次再陪你好好看吧……我先送你回家……”

从电影院到她的住处步行不到十分钟。到了楼下，他嘱咐她早点休息，说明天下午回去，中午再接她出来吃饭。见她沉着脸不作声，他怕她又要说不要再来找她的话，把兔子玩偶塞到她手上催促她快上去，她却又一次开口叫他：“沈砚辞。”

每次她郑重地叫他的名字之后都不会说他爱听的话。沈砚辞微微蹙眉，紧张地盯着夜色下垂着眼眸的人，半晌之后，她淡然的声音宛如九月里潮湿的花香一同飘了过来，宛如一场海市蜃楼的幻觉：“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谁知道，沈砚辞一听，激动得直接跳起来，结果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了路灯杆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一边揉着头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留，留！哎呀，疼死我了。”苏郁看着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原本心里那点紧张和羞涩瞬间消散了不少。

后来每一次回想起那一刻时，沈砚辞都觉得那是他人生里刻骨铭心的高光时刻，虽然那一天他最终睡在客厅，但睡前那个悠长的晚安吻足够他缩在沙发上傻笑一整晚。

那一晚苏郁也没有睡。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天明，最终向生理倦意投降，闭上眼睛，微不可闻地低声念了一句：“会好的。”深夜静谧漆黑，门内外的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心事入睡。他们怀揣着不同的心情，迎接天再次亮起来时完全交会的两条人生路。

从回忆里回神，苏郁的视线从窗外的阴天缓缓聚焦到眼前玻璃窗的倒影上。那是一张微妙融合了柔和与清冷的脸庞。柔和的是五官，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长眼、秀鼻、薄唇，线条流畅，皮肤白皙，发起呆时像只兔子一样柔软无害，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又是温和却疏离的，不管她在微笑与否，都不会让人觉得可以真正接近。

沈砚辞为这种气质着迷。他垂眸看着手机壁纸上苏郁漂亮的侧脸许久，在机舱里的提示音第二遍响起时，他关闭手机，戴上了眼罩。

宿醉的结果是今天起来时头昏脑涨，差点睡过了头。好在他的东西不多，要寄的行李早就打包好托付了人帮他快递，他随身只带了必需品和几件常穿的衣服，拎起来下楼时脚底生风，去心似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