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走？”吃完饭，林樾冲着飘飘欲仙的沈叙白挑了挑眉。
“走走走，马上走！”沈叙白酒足饭饱，随意地冲林樾挥挥手。
沈叙白好歹是一世家公子哥，可尝到淮阳第一口菜的时候，直接返祖……
林樾无奈地送走了这个“儿子”。
*
“多高了？”车上昏暗，眼前没什么光，以至于林樾的声音落在宋简耳中，分外清晰。
“啊？”宋简一愣，“我忘了……”
“那明天量一下。”林樾反应过来，这小孩连生活都是问题，更别提什么身高体重了。
“以前住哪？”林樾继续打听她的基本情况。
“京城郊区。”宋简垂着头，“我哥租不起实验室周围的房子。”
租不起？
怎么会？
林樾皱眉。
在她还上高中的时候，隐约听过，有个挺大的实验邀请过宋离参加啊……
“不对吧……”林樾迟疑道，“前几年，不是有个新药物实验邀请过你哥吗？”
“那个啊。”宋简说到这，眼里流露出愧疚自责，“那是封闭性实验，他怕没人照顾我，就……”
放弃了。
林樾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那时候宋简大概十岁出头，让她一个人住在京城郊区的出租房里，确实，不现实。
是不是戳到这小孩的痛点了？
贺云恒说她情商低，好像真有点道理……
林樾紧张的连方向盘都不会打了。
“你……衣服，都是你哥给你买？”她轻咳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
“嗯。”宋简应了声，又补充道，“但不经常买。”
怪不得呢。
林樾一想起来宋简的衣服就无语。
旧的、洗的发白的、丑的要死的……
看得她想自戳双眼！
“明天把身高体重量一下，去买衣服。”车子猛然停下，林樾轻飘飘地下了定论。
*
时针一步一步，和月亮相伴而行，不知不觉间，月上枝头，指针已走过了九。
“还不睡觉？”林樾看着宋简从房间里走出来，瞥她一眼。
没记错吧？
小孩，是应该这个点睡觉吧？
林樾思索着。
宋简直愣愣地站在客厅，低着头，不回话。
没得到回复的林樾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算你什么？”宋简鼓足勇气似的抬头，与林樾对视。
“妹妹。”林樾想都没想。
“那，”宋简声音又小了下去，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要求……
会不会有点过分？
有点让她为难？
会不会……
“你倒是说——”林樾耐心不算多，但在她不耐烦的前一秒，贺云恒教育她情商低、车上寂静的氛围种种画面交织融合，于是，她改口——
“我能做到的，尽量满足。”她托腮望着宋简。
这也是宋简第一次认真打量林樾。
长的，跟个男的一样……
脸部线条锋利，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尤其眼睛，因眼睑微微下垂，显得薄情。
就像，这家人本是按照小姐的规格养，却莫名养出来个小少爷。
而此时那双眼睛里带着笑，她说，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那……
“那我能跟你姓吗？”宋简认真地看着林樾，眼睛很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不是。
林樾简直想骂人！
这给她拒绝的权利了吗？！
是不是只要她拒绝，下一秒，宋简眼里就能盛满水光，然后落寞地转身离去？
林樾甚至不忍心想下去！
“你名字不好听啊？”林樾连忙避开宋简的眼神，“为什么想改？”
宋简沉默。
“噔噔噔”跑去书房拿了纸笔，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简。
贱。
林樾怔住。
是啊。
她为什么偏要用单字“简”来作名？
曾经，宋简的父母以为是个儿子，满心欢喜地翻阅无数字典。
当女婴的啼哭响彻屋内，众人都愣了。
而留给那个女婴的，只剩下家人的厌恶。
更别提宋家父母离异后，对自己的儿子女儿是何等的不耐烦，而那个“贱”字，便更能代表他们心中所想了！
可父母离异后，宋离成年，他拥有了渴望十几年的自由后，什么也没做，只带他妹妹，去掉这个留了近十年的“贱”字！
就用简吧，他说。
简简单单，也挺好的。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一枕槐安！
那个“贱”字，宋简一生都不想再去回忆；而哥哥给她的“简”字，却再也做不到了——
从她见到林樾的第一眼，从宋离被推出手术室，甚至是从她来到京城的那一刻，一切，都没办法再“简单”了。
林樾静静地听着，直到宋简的最后一个字落下。
很意外，也或许是意料之中，宋简语调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更别提像其他孩子一样掉眼泪了。
林樾突然想，她或许错了。
哪怕她拒绝宋简，这个小孩也不会哭。
因为在宋简的生活里，哭，只能换来父母的斥责。
以及哥哥无尽的愧疚。
月亮一步一步，落的踏实稳重。
指针一格一格，走的掷地有声。
客厅里，陷入无边寂静。
“可以。”终于，林樾抬头，划破无边的凝重！
刹那，窗外的鸟在黑夜里长鸣，唱出比白日更美妙的歌声！
仿佛失去感情的宋简终于露出了点情绪——
开心，与满足。
*
林樾几乎一夜无眠。
小孩要换个名字，她查字典、找大师卜卦，忙活到凌晨才睡！
有必要吗？
林樾抬头，生无可恋又恍惚地问自己。
答案却不言而喻了——
有必要。
她早完成一秒，宋简就多开心一秒！
不过现在，或许应该叫——
林姌。
“这个字念什么来着？”林姌拿着自己的身份证，不确定地问道。
“rǎn。”林樾无奈，又一遍重复道。
却也骄傲。
给自己妹妹取名，真的，很酷！
“都怪你，取的什么名字……”林姌嫌弃地将身份证塞回林樾包里。
却也骄傲。
她现在，真的，是林樾妹妹了。
*
“带她去挑两件衣服。”服装店里，林樾眉眼冷淡，只对店员撂下这么一句话。
店员似乎对林樾的态度习以为常，但对林姌的热情丝毫不减。
——这是林樾家里开的店。
更何况，林樾能亲自带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林姌呆住。
林樾，不跟着吗？！
她不死心地回头望着林樾，一秒，两秒，三秒，可对面的人却始终眉头紧锁地盯着手机，似乎早忘了自己带了个人出来！
于是，林姌只得尴尬又无措地跟着店员走了。
“小妹妹，喜欢哪个？”店员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心里却有些诧异：
她倒是听过林家有年纪小的妹妹，但也不用林樾亲自带人过来吧……
这小女孩，也不像是什么名门望族养出来的……
店员疑惑地暗暗思索着，而林姌是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都这、么、贵！
一件衣服，动不动就几千上万？！
挑了一圈下来，林姌只心中感叹精致漂亮，但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没喜欢的？”林樾见她空着手回来，抬眼问了句。
不应该吧……
沈叙白不是说，这家店衣服不错吗？
算了，不请他吃饭了。
“不是，不是……”林姌看了眼林樾，又偷偷去瞥店员。
她不是没有喜欢的！
她敢喜欢吗？！
但是太贵了，也不能当着店员的面说店不好啊……
林姌纠结了半天，殊不知比她更紧张的，是店员！
不是没有喜欢的，那是什么？
——不想买！
为什么不想买？
——服务态度？！
“嗯？”林樾看着她犹豫的样子，抬头环视店员。
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也没妄下定论，只蹲下身与林姌平视，语气迟疑：“那……先走？”
“行！”林姌松了口气，像笼中的鸟儿被放回天空似的，一瞬轻松起来。
走在商场里，大家来来往往，再也没人注意她们。
“为什么一件都没挑？”林樾奇怪地看着林姌。
“太贵了。”林姌低头拽着衣角，很小声地说了句。
太、贵、了？！
林樾差点吐出血来！
合着小孩是担心她没钱呢？！
“林、姌。”林樾咬牙切齿地把林姌提溜到自己身前，“哥有的是钱！”
“嗯，行。”林姌扯出一个微笑，非常敷衍地点头，“有钱。”
这样的话，她在宋离那都听过多少次了！
林樾只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
这小孩哄人的技术，还真是有待提高！
“回家！”
*
林姌在屋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林樾到底在生什么气。
她说错话了？
她说错什么了？
林樾是不是……不要她了？
思及此，她连忙起身——林樾不会把她一个人关在房子里，然后一个人跑路了吧？！
然而开门的瞬间，却对上一堆箱子——
“这是什么？！”林姌呆呆地看着这么多箱子格格不入地立在客厅，立刻抬头看向林樾。
“你的日常用品。”林樾瞥了她一眼，“拆开看看。”
二人又在客厅拆了好一会儿箱。
“不是，这么多？！”林姌瘫坐在地上，累的不行。
周围，是一堆衣服、鞋、生活用品以及女生可能会喜欢的各种小玩意儿。
“等会……”林樾喘着气，也电量耗尽了，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喂？你还想不想吃淮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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