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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母

大雪覆盖的森林,此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劣的暴风雪,正是一场大雪与另一场大雪之间的空隙,太阳罕见的从阴云中探出头来,天空也是难得一见的明朗,雪在地上铺成厚浅不一的、雪白的地毯,偶尔有一些不会迁徙,不会冬眠、还要觅食的食草动物战战兢兢中找些落叶、枯草、树皮以求果腹。

在那茫茫的雪地里,有一只母豺,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今天虽然天气还算暖和,却也是寒风凛冽,一阵一阵吹在它身上,冷风吹进毛里,带来一阵阵的寒意,它走在雪地上,就像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它孤豺一只,无法像豺群那样使用长途奔袭战术,用伏击捕食的成功率也几乎渺茫,广阔的雪地上没有一个遮挡物,鲜红的豺毛过于显眼,不被发现才怪。

母豺名叫玫瑰脸,之所以叫它玫瑰脸,是因为它脑门中央有一块玫瑰状的玫红色斑块,乍一看像一朵初绽的玫瑰,它这次外出狩猎,自然不单单为了自己,它如果是只单身母豺,一豺吃饱全家不饿的话,完全可以省着些吃三天打一次猎;如果它的丈夫还在世,它也不必分娩后施着虚弱的身体出去狩猎。

可没有如果,玫瑰脸的丈夫赤颈已经不幸陨命。玫瑰脸左右思索后,最终还是选择了伏击,虽说伏击成功率相较于长途奔袭来说相当于1%和0%,但1%不等于0%,还是有机会试一把的,对玫瑰脸来说,伏击最大的难题是毛色,豺的毛发通常为红色,在秋天能与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在冬天却格外刺目,很容易被猎物发现,而豺又不像雪狐、白鼬那样会把毛发换的融入环境,因此在冬天,豺是很难在使用伏击的情况下狩猎成功的。

雪地中也没有灌木丛这样的遮挡物,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因为传统的伏击战术是需要一个是够大、可遮挡的遮挡物的,而雪地虽然没有这些,但是有雪,或许……或许可以躲进雪里,这样就不会被猎物发现了……在玫瑰脸脑中出现这个想法后,它身上猛地一哆嗦,下意识的想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且不说长时间埋在雪里身体会不会麻痹,会不会降低发现猎物后扑倒猎物时动作的敏捷度,这雪如此寒冷,更何况是要全身埋在雪里一动不动,若是没等来猎物自己先………

但此时,玫瑰脸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个身影,它想起了女儿赤脖儿,那个苦命的遗腹子。丈夫死后,它生下3只幼豺,寒冬腊月,它挣扎着走出石窟,老天保佑,它捕着一只骨瘦嶙峋的老兔子,连毛带肉几口就吃了下去,回到石窟时,它突然从石窟洞口前踩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用爪子刨出来后才发现是一具幼豺的尸体,它心完全凉了,把尸体掩埋后遗迹又急匆匆的跃进石窟,洞底果然只剩下了两只幼豺。那一点奶水怎么能喂饱两只幼豺,都只吃了两分饱,嘴咂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它,它心一狠,朝着自己右后腿腿根咬了一口,把血滴进幼豺的嘴里,此后便每日喂奶后喂血,可这也没有抵几天,几日后那只右后腿上有一块白斑的幼豺在它出门捕猎后饿死在石窟,只剩下一只体格最瘦弱年龄最小的幼豺,颈上的豺毛颜色分外鲜艳,褐红色的毛发将脖子衬得像戴了一个红项圈,它便将这只幼豺取名为赤脖儿。

玫瑰脸是做母亲的,怎可能不惦念着赤脖儿,何况赤脖儿是这几只幼豺中唯一没有夭亡的,它冻死在雪里,赤脖儿会死,但如果放弃,赤脖儿也没有生还的希望。它开始用前爪刨雪,此时雪地的雪没有那么蓬松,没法轻松刨开,但也没有那么扎实的结成块,也没法将雪一块一块刨出来,刨雪的过程对爪子也是一种折磨,没一会爪子就冻得麻木起来,它一言不发的刨雪,直到刨出一个足以盛下它的坑,跳到坑中后,它将刨出的积雪埋进坑里,埋在自己的身上,豺毛的温度将部分雪融化,冷水渗进毛里,玫瑰脸忍住,不让自己的牙齿打颤,它也不能有任何的动作,哪怕是腿移动几毫米,而且必须是完全埋进雪里,这样才能让与雪格格不入的豺毛融入这片环境。

玫瑰脸这次是完全把身体埋进了雪里,因此是不露眼睛的,完全只能靠耳朵和鼻子去感知外面的世界,好在豺的嗅觉是极为灵敏的,和狼一样能凭借一个气味源或一个微弱如丝的气味流追根究底,而雪是不隔音的,豺的灵敏听觉也照样发挥,不一会儿,玫瑰脸就闻到了一股浅浅的兔血味,它细闻,是一只受伤了的野兔,又细闻,是一只体态肥硕、左耳有擦伤的野兔,同时,它竖直了耳朵听,是兔子跳动时踩踏雪地的“咯吱“声,它立刻把四肢绷紧了,神经的弓也立刻脱离松弛的状态,随即又是一阵兔爪刨雪的“嗽嗽“声,以及兔爪刨土的“咔嚓“声,看来这个候选目标一一那只左耳受伤的野兔,正在刨开雪和冻土寻找冻土下的植物根茎,如草根。

玫瑰脸的身体下意识摆出扑击的姿势,以便后续扑出去时动作更加敏捷,随着野兔离自己越来越近,它的身体也绷得越来越紧,但又在一瞬间脱离了紧绷的状态,它彻底泄气了。因为那血的气味过于微弱,很显然,这只野兔真的只是左耳上有一点点擦伤,动作依旧敏捷,跑起来依旧迅速,和跛腿的野兔有本质上的区别,后者踉踉跄跄走路趔趄,而前者依旧拥有极佳的奔跑速度,对它来说,冒着极大风险去捕捉一只只受了轻伤完全不耽误逃跑的野兔,不仅很难捕到野兔,而且白白耗费体力,更大大降低了赤脖儿的生存率。

玫瑰脸身体虽然放松了,但依旧保持着扑蹿的姿势,方便遇到合适目标时能更好的出击,但长时间把身体严严实实的埋在雪里,难免不会身体麻木的,此时它的四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也不再感到积雪寒冷刺骨了,它连挪动一下都没有,依旧保持着扑击的姿势窝在雪中,只是趴着趴着,便不只是身体麻木了,头脑也开始麻木,昏昏沉沉,开始困倦,但它是没法也不能睡的,一旦睡下,便只有冻死在雪地里的命了,变成雪地中的冻尸秃鹫的美餐还好说,女儿赤脖儿饿死才是最可怕的。

玫瑰脸现在最大的最该解决的问题就是要缓解因麻木而导致的头脑困倦,人在困境中的脑洞是巨大的,豺在困境中的脑洞也是巨大的,玫瑰脸就像灵感迸发一样脑子里有了个想法:用回忆来减轻麻木导致的头脑困倦,虽然这个法子也不太靠谱,但它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了,它强支着眼皮进入回忆,它回忆的是亡夫赤颈,赤颈算是公豺中罕见的忠诚和伟岸兼备的双修型,之所以叫赤颈,是因为其颈毛鲜艳,与褐红色的体毛形成鲜明对比。赤颈的忠诚远胜过伟岸,虽然不是最健壮的,但算得上是最忠诚的,自打它怀孕以来,赤颈就不让它狩猎了,猎物都是赤颈打来的,豺虽然是动物中罕见的雄性在雌性怀孕后会相守的动物,但这等程度的忠诚恐怕只有婚姻和人极像的狗才有,虽然狗的性格被大部分豺所鄙夷,但忠诚的重要性是无可否认的,尤其是在伴侣间。

回忆赤颈就免不了要回忆到赤颈的死,虽然这对玫瑰脸来说就像心口扎了根针,但目前也只有这根针让它头脑清醒了,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赤颈出门捕猎去了,玫瑰脸那时已经离分娩不远,还是很担心亦颈,怕赤颈狩猎时出了意外,便悄悄跟了上去。它怕伤到了胎儿,又担心被赤颈发现,于是特意把速度放的很慢,一直在距赤颈50米的地方跟着,赤颈此时躲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看着大概是想伏击,而且是以这块岩石为掩体。玫瑰脸此时也找了一处掩体,既是避免把赤颈已经盯上的猎物吓跑,也避免被赤颈发现,它是躲在掩体后的,自然没法用眼睛去看,更没法探头,是便竖直了耳朵,听见一阵野猪拱土和雪的声音,又耸动鼻翼,闻到一股野猪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泥腥味和骚味的膻味,显然是一只野猪在用嘴拱开冻土和积雪寻找诸如葛根等含淀粉根茎,在把气味仔细辨认后,确认了这只野猪的信息,这是一只个头不大、獠牙不长、眼神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半大公野猪,这个年龄段的公野猪既没有生存经验,又没有格斗经验,更没有与猛兽周旋的胆量,却偏偏想逞英雄,经验不足而勇气有余,属于野猪各年龄段中最好捕捉的一个阶段,此时又出现了野猪咀嚼根茎的“吭哧吭哧“声,和着野猪呼吸时的“呼噜呼噜“声,随后“哟一一“地爆起一声豺啸,声音很熟悉,定是赤颈,但赤颈不是看到猎物后只知道乱叫的傻子,它笃定,赤颈肯定用了某种战术,而且大概率是用了驱逐战术,先用叫声吓退猎物猎物疲于奔命,在猎物逃的顾不了头也顾不了尾的时候攻击猎物。玫瑰脸悄悄把脸伸出来1/3,此时赤颈正在与那头半大野猪斗智斗勇,自然没功夫留意距离自己50米的地方,那时候玫瑰脸就不用太担心被发现了。赤颈刚跳出来的时候半大野猪还象征性的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威胁似的“呼呼“声,赤颈做出扑的姿态啸叫出声后半大野猪就只剩撒蹄逃命了,赤颈则在半大野猪身后不紧不慢的追着,因为追逐在狩猎过程中不是最重要的,半大野猪此时跑的蹄子都乱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有獠牙可以顶豺撞豺,追自己的豺也没自己大,关键它也没有梅花鹿那样修长适合逃跑的腿,跑起来笨笨拙拙,赤颈此时却突然放松了追赶,任由它踉踉跄跄地逃乱了,说来也奇怪,没了豺在后面追赶,它应该把步子走直了才对,可此时尾巴下面却火辣辣的疼,走起来扭捏极了,而且越走腿越软,然后“扑通“一下,倒在雪地上扭头一看,身下的血已经染红了一片雪,半截肠子已经流出来,它发现的太晚了,已经不受控的瘫软在地上。赤颈赶忙叼起上尚有一口气的半大野猪,只用一个妙招和一些体力便捕捉到了一只野猪,谁能不欣喜,可就在赤颈完全沉浸在捕猎后的喜悦中时,一道乌紫色的身影闪到它身后,“嘎吱“一声清脆,是赤颈被咬断了喉管,而玫瑰脸看得一清二楚,就这么看着赤颈像那只被捕获的野猪一样瘫软,脖子处不断的流血,此刻,玫瑰脸才看清,那乌紫色的身影是一只高大的公狼,它叼起赤颈,同时也叼起那只赤颈叼起的野猪,随即就一溜烟的跑了,玫瑰脸不敢耽搁,也不敢等到公狼追上来后再逃跑,于是几步匆匆隐秘在森林中…

一股清晰的鹿血味唤醒了还在回忆中的玫瑰脸。回忆法的确有效,它四肢虽然依旧麻木,但头脑是清醒了,嗅觉和听觉的灵敏也没有减少一分。它匆忙地将鹿血味嗅进鼻腔,的确很清晰,而且因为嗅觉的灵敏而被放大的很浓烈,不像之前那股免血那般浅淡,大概是一只受伤较重的鹿,又仔细分析一下,是一只右后腿被咬的皮开肉绽的梅花鹿,估计伤的不轻,比起之前那只仅仅是左耳有一点点擦伤的野兔,捕捉起来算得上是吃豆腐一样,像这种腿部受伤的猎物,逃跑时速度会大大降低,可以极轻松的将其扑倒。它也不敢让耳朵闲着,竖直了耳朵,听着鹿蹄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咯吱“声由远及近,便知道这只后腿受伤的梅花鹿正往自己的埋伏地走,原本就呈扑击姿态的身体便绷得更紧了。伴随着梅花鹿走进埋伏圈,鹿血味变得越发浓郁,其中掺杂了狼唾液特有的酸腐味,而且刚闻到鹿血味的时候就闻到了,现在则闻得越发清楚,它便知道,这只严重咬伤梅花鹿右后腿的肉食动物是狼,但这只狼或许是技艺不精,明明已经重创了梅花鹿的腿,却还是让梅花鹿逃了,接着耳边又出现一阵“咂呕唏唏“声,大概是死里逃生的梅花鹿口中干渴,因此上叼起一口积雪含在嘴里。它在觉察到这点后,身体直勾勾地绷紧了,嗖地从积雪中扑了出来,没有那么行云流水,那也是在猎物没发现的时候攻击,而且很精准的扑在,梅花鹿身上并咬住了梅花鹿的脖子,它的牙齿没有迟钝,轻松的咬断了梅花鹿的喉管,黏腻的鲜血迸进嘴里。

玫瑰脸叼着这只梅花鹿软绵的脖子,这只梅花鹿头软了,脖子软了,但还在做挣扎,只是这挣扎过于无力,仅仅是微微颤动身体,想用本不锋利的牙齿去咬它的腿却只是小幅度张开了嘴,融化的雪水溢出来了,流到地上,玫瑰脸没注意到这些伤害不到自己的挣扎,自顾自的叼着梅花鹿往前跑,它此刻牵肠挂肚,生怕晚一步赤脖儿就会像两个哥哥那样随父去了,石窟里有它最牵挂的女儿,自然是四爪离地的飞奔。渐渐的,嘴上的梅花鹿头更软了,完全向下垂落,若不是脖子被叼着,恐怕也会垂落,显然,梅花鹿彻底咽了最后一口气,但这些它都没关注到,只是自顾自的往石窟那里跑,因为它此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到赤脖将遭遇不幸,明明从雪地到石窟的距离很熟悉,也很短,此刻却如此漫长。风依旧呼啸着,吹的它冷飕飕的,但它在奔跑中也顾不了那么多,也没注意到梅花鹿脖颈上被咬断喉管造成的伤口被北风吹的冷冻了,不再流血。

不知跑了多久,玫瑰脸几乎跑的四肢疲软,这才到了石窟前,石窟内一片冷清,赤脖儿没有像往日那样走出石窟迎接它,它心中的不详预感被加重了,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来晚了,幼豺被屠杀时垂死的惨叫已经落下。它急忙跳进石窟,果然一只幼豺也没有了,只剩下几缕褐红色和火红色的豺毛,以及一缕浅黑色的狼毛,玫瑰脸心中仅存的那几只侥幸也被打碎了,赤脖儿已经在自己出门狩猎的途中被一只狼入洞猎杀了,它能清楚的想象到,赤脖儿挣扎着挠向那只狼时,被大怒的狼咬住喉咙窒息而亡,以及赤脖儿垂死时呼唤自己的惨叫,它的心像是被捅进去无数把刀子,彻底粉碎,它哀嚎一声,直直的跌倒在石窟中,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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