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游历的第一遭,为一个神仙故交,也为一位凡人知己。
斯人皆身陨,各留一句恳求。
带着这般亲人所请,我第一次以凡人之身降临人界。
神界茫茫数万载,这儿已变得繁华热闹,与往昔众神灭世时截然不同。
我在缉妖司门前遇见个大妖,字字声声,似如知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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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吗?身痛,还是心更痛?”
这个问题,朱厌已问了自己八年。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鞭笞之刑痛入骨髓,手刃义妹和众多无辜却是他心间永远无法磨灭的噩梦。
☆
又一个雷雨淅沥的阴天,天都似乎并没因这得天独厚的名号彰显,反而处处透着死气,昏昏沉叫人辨不明了。
在这样一个街道都荒荒凉的时候,缉妖司前站了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
他一袭黑色长袍,滴滴答答淌下无数细丝的黑伞边缘轻轻抬起,露出一张俊逸的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却有两缕白发垂下,细观之下,后头及腰的黑发也掺了约摸三分之一的白。
他撑伞望着高处歪斜的黑底金字牌匾,八年前,那还是令整个天都为之骄傲的存在,如今也生了杂草乱丛,渐趋凋敝。
“缉妖司重地,闲人勿入。”
守门人似乎终于睡醒,半颓唐式举着剑柄威胁。
短暂的回忆被撤走,男人并不恼怒,反而温润地颔首。
赵远舟我来拜会卓大人,劳烦通报
“可有拜帖?”
赵远舟没有
“那你来拜会什么?”
蘅芜谁规定必须有拜贴才能拜会
回答士兵的是一道极散漫的女声,二人顺着声音往上方屋檐窥看,青色罗裙一个跃身便落在赵远舟身侧。
青衣青伞,女子覆面纱的脸看不真切。
忽然的声响打破平静,当然,也只有赵远舟与那女子听见,士兵还是忠于职守的严肃样。
蘅芜妖兽遇难,阁下不去援手?
白蘅似笑非笑地调侃,赵远舟却礼貌摇头。
赵远舟姑娘自行
青衣一瞬即逝,很快在中央大街一条人烟尚还稀少的石板路站定。白蘅身后,月白裙女子口吐鲜血,扶住她的少女泪落满裳。
对面马匹射出的箭矢被水袖拦下,白蘅冷眼盯着为首的男人,伞身护住地上两人,瞬时化出一柄三寸短剑。
“阁下是谁?也要救这妖?”
蘅芜缉妖司,白蘅
“缉妖司什么时候来了新人?”
蘅芜与崇武营何干?
剑气带着白光照在那人脸上,冷凝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胸口。
“崇武营奉旨做事,将这妖孽就地诛杀。”
小队人马随着命令张弓搭箭,只喘口气的功夫,整条街道静止,剑尖悬空正对那首领颈口。
“妖,大妖。”
蘅芜大人也不必见人便口称妖怪,我刚刚已经说了,缉妖司白蘅,我是文潇的朋友
白蘅扶起仍旧虚弱的女子,随意捏个术法止住她唇角的鲜血,又灌进几分灵力助她恢复。
“崇武营不会忘记今日之辱。”
蘅芜那你可要记清楚些,日后会有比这更辱人的
术法暂止,酒肆的白烟继续升腾,街道恍若无事发生一般,百姓仍还过着辛劳养家的生活。
“姐姐,谢谢你。”
扶着文潇的妖骤然倒地,身后那支淬毒羽箭深入皮肉三分。
文潇讹兽最会骗人了,我知道,你怪我拦住了逃跑的路,我也怨我自己
文潇伏在她耳边低语,除了流泪再也说不出其他。
蘅芜讹兽生命结束前,才会说出此生唯一的一句真话
白蘅与她温柔对视,指尖流转,几道青光在讹兽周身飞旋,很快化去毒箭,又替她疗好伤口。
“我……”
蘅芜妖力虽弱,为人类能支撑至此,也是有情有义
蘅芜予你一命,自去大荒赎罪,一百年内不得出入人间
“小妖领命。”
靛青的纹样从额间隐去,下完命令,白蘅又恢复成笑意盈盈的模样,盯着文潇轻轻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