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孤立于世的神明,如同飞蛾一般,在义无反顾扑进火中后,于烈火里逐渐失去生的希望,最后只会被所有人遗忘。
待到最后一丝金光落下,三界危机已解,悲凄的神明着一身破碎的黑衣落在地上,被天道接入怀中,众生拜别,想来神明之心应是嵌了面明镜。他太过看得清一切,是以,他撒下的弥天大谎,瞒过了所有人,亦瞒过了身为天道的祂。
那不容细想从头至尾一身千疮百孔的惨状,令人念之如芒刺目,思之若剑悬心,绵绵无止,未见其尽。满目血色,殷殷如雨,仿佛烈风忽至,卷了一场馥郁春红。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所有人都把我给忘了?”妄卿很怕,怕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离开,最后如同他在人间看过的烟火一般,散落消失,化作尘埃,一点儿来过存在过的印记都没有。
“不会,吾会一直记得。”天道曾不止一次的注视过妄卿总含深意的眼眸,后来才明白原是因为情爱责任总是背道而驰,而妄卿对三界一切有数不清挣不脱的责任,情感使对弈变得不可控。
祂失去妄卿以后才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明白这条路的尽头只有一种结局,可他清醒的在那些伪装的情绪中穿插着又一段表演,极度理智的任由自己泥足深陷后无法抽身离开,肆意地豪赌一把后自陷痴妄,仿若智珠在握,云泥殊路中途悠然停步哀悼后走向自我毁灭。
………
繁星点点,冰轮做伴,清晖无声无息的踏进了朴素的居所,触目便是漫地幽凉的月色。单薄的身影独自端坐在床上。
一头漆黑的长卷发并未以簪带绾起,顺着清削的背脊柔软又迤逦的流泻而下,让夜晚冒昧前来打扰的清风徐徐间皆是犹疑。
此时此刻,似乎风儿都不愿惊动他,后跟来的细雨却失了一份不打扰的温柔,淅淅沥沥打在屋檐顶,门边缘。
“主人!”
妄卿被细雨夹杂清风的悉悉索索声及呼唤惊醒,那飘飘然消散于人世间的空明便让这一句呼唤伴着风雨吵得如同飞花游絮般散去了。他于目之不及的虚无中,又回到了近在咫尺的世间。
迎着清风月影,小棉在门口飘着,一双豆豆眼浸在月中,心思流转间,思绪回到了去岁春日,刚被祂带回来的妄卿神魂不稳,身子差的很,动不动就起烧,烧的迷迷糊糊一片混沌。一头卷毛都跟猫儿似的炸着。
却又,非要起身去寻些什么人,起身后虚弱的四肢又寻不到一个有力的支撑点,风摆杨柳似的东倒西歪,脸是热的,头也是热的,又沉又热。
却还记得要找他惦记的人,哪怕眼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一个乱晃的影子,即使是个乱晃的影子,也当作是那人。
于是,极其欢喜的扑到那个影子的身上,搂着那一团就,蹭了又蹭,又甜又软的,像蹭不够似的,不依不饶。蹭的影子本团浑身都僵硬了。
“主人,我是棉棉,你在找谁?”
当时迷蒙的妄卿没有回答,或许是仍旧在病中没有清醒,又或许是不愿回答。
“嗯,在呢叫魂似的。”
见他眼睫轻抬,竟恍然好似正于此庙堂之上悄然掀开了浮生一梦颇有一番令人见之忘俗的淋漓美态。
棉棉循着声音猛地回神抬眼,便撞进了一双雨后湖泊般的眼睛里,珊珊斓斓从略高处施施然望过来,便仿佛携着一袖微蒙烟雨倾泻而下。
良久,棉棉才从美色中回过神来,直念叨自己照顾了主人许久,却还是沉溺于其中难以自拔,当真是美色误人,也难怪……
“主人,我们该出发了。”
在神魂初凝第一个月,沉重的痛苦和无措淹没了妄卿,让他浑浑噩噩形如枯槁。他无法走出噩梦与黑暗,无法醒来。
在他的梦中,曾有个人对他精心呵护百般照料,可原本幸福的结局却总是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他每每总回到自己悲惨死去的地方,又如同旁观者眼睁睁看着祂用尽全力换的自己一线生机。
他不愿,是不愿的。从一开始他就是不愿祂陨落才决定牺牲的,可似乎一瞬间结局还是祂注定的陨落?妄卿是如此不甘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第二年春日,这一日整日陪伴照顾妄卿的棉棉难得多了一丝焦急却又兴奋的情绪。他带回了可以让一切回到最初的办法。
神君妄卿啊,天生神明是何其尊贵,怎就偏生了这罕见惨烈的命运,如今又好似所有生机被硬捆在一个琉璃做的透明罐子里,神魂日日散上那么个一丝半缕。
若非祂自愿以最后的力量庇佑,妄卿那渐渐崩坏的躯壳,逐渐衰落的神魂,这三界最后一位神明指不定一早就离魂天外,彻底消散了。
到了现在,祂被分裂饱受煎熬,而妄卿自己也无法幸免于难,需要前往三千小世界弥补缺憾,只能希望一切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