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时光

两人分开后，绫望舒去藏书阁搬了三本书回房间，夜明珠把室内变得极为亮堂。

心魔悄然出现，瞧主体又是挑灯夜读的架势，贴心地奉上一盏茶，嘴角微勾，眼神定定，“我陪你。”

“好。”如果不是有心的，绫望舒还是不爱说话。

准确来说，沟通变成很麻烦和费心的事情。

但是幻境已经指明该如何获得他人好感，伪装自己，而她现在也不需要装的太过，玲琳迟早会察觉出来。

安静的房间内很快传来轻微的翻书声。

心魔趴在桌案边，脑袋耷拉着，视线一直盯着绫望舒的眉眼，又幽幽游离到那微抿着的浅淡的唇，眸色阴郁。

复而回到绫望舒淡漠寂冷的双眼，耳边是频率规律翻动书页的声响。

心魔粲然一笑，尖锐的小虎牙跳脱，显出一股羞涩而又孺慕的意气。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真好。”

绫望舒频率不变，一目十行并及时回应，“嗯。”

“那个傀儡，我喜欢。”

“那是师姐的。”

“啊……”心魔失望的撇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就像可口的白面馒头，让人想咬一口看是不是非常柔软。

“不可以抢过来送给我吗？”

绫望舒总算分给了它一个眼神，平淡却又好像能看透人最深层的心思，相对无言间，心魔心惊自己探查不到绫望舒的想法。

面上不显，心魔委屈的看着她，如同泄气的气球把脸转向一边，神情恹恹，“我知道错了。”

一双冰凉的手把心魔的脸拨正，绫望舒凑近，双方几乎鼻尖相贴，“你最近不太对劲。”

心魔本还在因为这距离而恍神，听到绫望舒的话，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要说的话戛然而止，绫望舒冰冷的右手从脸上滑向脖颈轻轻摩挲，心魔不知怎的竟然升起一丝不安。

“我相信你，你要的，我会替你拿到，但不是现在。告诉我——你要幽樾做什么？”

绫望舒冷漠冰寒的眼睛，配上这毫无起伏的语气，心魔心中有些异样却无法深究，天真烂漫的把脸贴在绫望舒的左手上，眼中星光点点，“真的吗？！”

“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那傀儡残留五魄，是练习秘法的绝佳躯壳，望舒是隐族圣女，肯定要学会隐族秘法。”

本以为绫望舒知道后会拒绝，毕竟它的这位主体可是很怕沾惹那东西，它也并不是必须要，只是想测试自己的地位。

“好，等我。”绫望舒紧紧搂住心魔，“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同伴是绫望舒在万千次幻境中衍生的执念，它陪伴了自己四百年，没有它，她坚持不下来。

玲琳带教的两百年里，望舒成功晋升到灵侯境六阶，每天都在喝药汤、斩煞兽、剖兽丹、学药理、背藏书、升阶、傀儡对打……

直到这次千只灵侯境五阶及以下的煞兽尽数斩杀，尸体堆成山，玲琳安排的第一百次试练结束。

千只煞兽的精血喂养弦丝，兽丹和战斗强化了霜降，佛兰塔焚尽煞兽肉身，吸纳骨架和魂魄，天地煞气喷涌而出。

直到现在，至少有五百万只煞兽贡献了肉体和灵魂。

三件法器也都到达了地阶三品。

两百年间，绫望舒后百年换了至少十次药方子，一个药方喝十年 ，实属不易。

“望舒师妹，喝完这一碗，你就不用再喝了，以后改为药浴。”傀儡幽樾代行端药的职责，请示绫望舒喝药。

这一碗黑不隆通的药汤绫望舒面不改色的喝完，感觉这喉咙里的灼烧感，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也更加怀疑，玲琳是不是特意把喝药拖到龙溟曜出关前。

应该不会吧？

玲琳绝对算是一名合格优秀的老师，她教会了自己许多知识，指点过如何找到敌人薄弱，允许自己不断练习别的剑招，劝诫等这些杂七杂八的招式都学会后出手一定不能再那么磨叽。

和她相处的两百年，遇到危险都被玲琳轻松化解，可以说，至少在表面上，她是一位尽心尽力的好师姐。

忽然，天生异象，铃铛骤然响起，玲琳和绫望舒齐齐望向宫殿所在的方向，两相对视，红伞翻卷，两人消失在原地。

龙溟曜出关了……

弯月如勾，横斜于夜色，繁星稀碎，银河横贯漆黑浓墨的天穹。整个宫殿的煞气刹那间活跃起来，如滚滚烟雨穿林，又似无数点星汇聚成匹练。

等绫望舒二人赶到，就看见气势无匹、风华绝代的师尊手摘蓝色忍冬花，面庞的轮廓线条美的晃人心神，宛如琉璃精心雕刻，被花衬得绝滟，甚至压过花的颜色。

那是绫望舒用本源幻化出的忍冬花丛，与她的异象里出现的一般无二。

龙溟曜宛如天神临世，身姿翩跹的立于忍冬花丛中，那场景极为美丽震撼，绫望舒在看见师尊饶有兴趣的拨弄手中忍冬而不经意勾起的唇时，心莫名跳的很快。

让她不得不按住胸口，看起来格外欲盖弥彰。

我这是怎么了？

玲琳欢快的跑到龙溟曜的面前，“大哥哥——”

然后一把抱住那个天神一样的男人，“玲琳好想您。”

这样的优待仿佛只有玲琳一人拥有，龙溟曜银眸扫向绫望舒，看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怎么不过来？”

那边玲琳已经满意的松开了龙溟曜，闻言热情地把目光移向绫望舒，语气轻快，“小师妹，快来呀～怎么站这么远？”

我，也可以吗？

绫望舒迈开步子，左手不由捏紧袖口，紧张的情绪在眸中弥漫。

这就是我一直渴求的归属认同吗？

心魔的声音从心底冒出，“别相信他们，望舒。”

可是，我想……

也许我需要那么一点勇气，去走近接纳他人。

我也可以如愿以偿吗？

短短的几步，绫望舒迈得很轻，生怕惊扰这梦寐以求的场景。

龙溟曜居高临下觑着眼前的小不点，那眼神里不带丝毫感情，看着绫望舒和看冰雕一般，毫无温度。

接着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头上。绫望舒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体自头顶迅疾冲向五脏六腑与经脉之中，心脏骤冷……

巨大的痛楚与寒意，她也只是怔怔地看着龙溟曜的眼睛。

眸光失神而空洞，无一丝光彩，像是揉碎了，熄了光，历经一场白茫茫的大雪，昏昏沉沉寻不到一丝光明。

那双冰透琉璃的眼睛转为黑色空洞，心魔的力量再度增强了……

我，终究还是没有资格……去……得到我真正想要的。

绫望舒分明感觉到自己很难过，可是这次她不想再哭了。

漫长的时间里，绫望舒的生机在流逝……

梦魇平静的两百年时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