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几人循着陆淮秀的目光望向窗外,柿子树下,她们的五妹夫正和陆家二老侃侃而谈,那陆天赐像只狗儿似的围在三人身旁,倒衬得那五妹夫愈发人模人样了。
他马上也要到说亲的年纪了,三千块钱不但媳妇娶进门,还可以在宁远乡盖起最好的青砖瓦房,几年不愁吃喝,要知道现在这年月,乡下人累死累活一年也赚不了两百块。
陆淮秀记性还是不错的,她两年前就见过杨树生,也就是她以后的丈夫,她还记得那日她正从学校回家,夏日雨水多,乡间小路泥泞不堪,寻常都是娘接她放学,偏那天雨下的特别大,耽误了脚程,她索性撑伞自己回家,路上正巧就遇上了杨树生,那时他身边还有两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杨树生怀里抱着个小娃娃,三人皆都形色匆匆的样子,杨树生走的又快又急,抱着孩子在坑洼处跌了一跤,恰好就在自己的脚边。
她垂眸瞧去,他仰头望来。
她见他一身狼狈,好似傻了一般,怀里的奶娃娃嗷嗷大哭,于是俯身将他搀扶起来。
她收回手,听见娘在不远处喊她,冲着杨树生一点头,迈步离开。
次日,她就从娘那里听说,李家刚生的幺儿被人贩子偷了,再联想到昨日遇上那三个面生的人,就想去镇上报警,却被爹和娘拦下。
娘说“那李家婆娘生了四个儿,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这老五怎知道是被人偷走的,还是被他们夫妻俩给卖了?前者博人同情,后者让人戳脊梁骨,我瞧那李家婆娘坐在院门口就干哭了几声,没见有几分伤心,你给我乖乖在家,别淌这趟浑水。”
爹抽着旱烟杆子,面无表情道 “你以为自己帮了人家,实际人家压根不承你这份情,你马上就要说亲了,没事儿别往外跑。”
思绪回笼,是非对错陆淮秀不愿深想。
为了开解几位姐姐和自己,也只能如此说。
杨树生,没那么糟糕。
二姐陆淮香恨恨得收回眼睛,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大团结,塞到陆淮秀的手心里,哽咽“小五,二姐没什么给你的,这点钱你拿着傍身,到了那边,记得给二姐写信。”
陆淮香这一动作,陆家几个姐妹好似商量好般,纷纷将兜里的钱一股脑的塞给陆淮秀,陆淮秀不是爱哭的性子,她攥着手心里沉甸甸的钱,再忍不住湿红了眼眶。
最小的妹妹被姐姐们抱在怀里,好一番叮嘱。
陆家父母见杨树生目光频频望向女儿的屋中,心中了然,陆父给媳妇儿使了个眼神,陆母回身进了房间。
陆父对杨树生笑道
“天色不早了,趁早出发吧。”
杨树生一听,高兴至极,赶忙又为岳父大人点了根烟,淮秀,陆淮秀,两年前惊鸿一瞥,让他日思夜念,恨不得立刻将人娶回家,可他打听过了,淮秀的父母重男轻女,女儿就是儿子的垫脚石。
上面几个姐姐都是明码标价嫁出去的。
淮秀长的这么漂亮,还是读过书的姑娘,这彩礼必不能少,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两年来为了凑齐这三千块钱,不但戒了赌,还冒险南下了几次,他双亲早逝,小小年纪就拜了江湖上的老荣为师,黑话是老荣,实则就是贼。
他没能和淮秀说上话,但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淮秀眼眸还是那么沉静温和,却又恍若能穿透人心,他实在心虚,也觉得羞惭,没敢回视那双眼睛。
他早就想好了,和淮秀结婚以后,他就金盆洗手,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赚钱,他跟淮秀踏踏实实过日子。
陆母推门进来,冷眼瞧着陆家的几个姐妹,陆淮秀不着痕迹的把手心里的钱塞进了裤兜里。
陆淮兰吸着鼻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陆母见这一幕,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行了,你五妹有了归宿是好事儿,该高兴才是,你们一个个的哭哭啼啼做什么?”
说罢上前来,笑眯眯打量着陆淮秀
“还是我家小五争气,娘没白偏疼你。”
争气?争得哪门子的气?无非是她能卖上更高的价儿罢了,陆淮秀深知这夫妻俩的为人,听这话心中不悲不喜,已无任何起伏,她早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