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玖】
初,山下有一部族,族长膝下有一幺女,聪慧婉约,唤为阿女。及十五,其姿容之秀,可媲神女。
一日,阿女游春,遇一外族少年,一见而倾心,折花以为寄,少年亦心悦之,相约半月后二人会于山林。
当晚,阿女归族,与父说此事,妾心似铁,父无奈允之,阿女喜不自胜,日夜思盼。半月后华服盛装,如约而至。
幽篁无日,山路崎岖,阿女后来,独立于山,少年不至,阿女怅然,等之。云海渺渺,白昼如夜,忽天降细雨,少年未至,阿女心忧,续等之。雨渐大,猿鸣啾啾,落木萧萧,阿女疑其忘归,心悲,遂回。
至族中,见血流遍地,原是他族奇袭,族中男子皆战死,族灭。敌军马上坐一少年,竟为梦中人,此勇士见阿女,惊之,张口欲唤,阿女奔逃。次日,见阿女尸身于山巅,其面容恍然如生。
其后传,有山人见一华服佳女,立于林中泉石,举首张望,状似久候。有一大族勇士,闻后急往,女见之,惊惶而逃,勇士怅然归去,一生未娶,孤独终老。百岁后,仍可见此女立于林,山人奇之,故号曰山鬼。
【柒拾】(鬼·雪女)
相传雪地之中有一厉鬼,名曰雪女,其形百变,常以恐怖之容吓唬迷途者,若其人后对他者泄露此事,则杀之。
今日,就有一迷途者,在茫茫大雪中收到了雪女的警告,雪停后,雪女送此人出山,也在他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这人出山后惊魂未定,似是老天怜悯,对门新搬来一户人家,有一女儿,温婉可人,只是一袭白衣像极了那日的山间寒雪,没由得地令他心寒。但毕竟美人如玉,二人间不日生了情愫,两家很快定了亲。红烛高照,她一袭嫁衣似火,嫣然一笑。他迷醉之下,心中最后一点顾忌也消失了。
婚后琴瑟和鸣,静好岁月看得旁人艳羡万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雪地里厉鬼肆笑......猛然惊醒,身畔被吵醒的妻子取了伸手抹去他额上的冷汗:“又做噩梦了?”
有时候守护一个秘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妻子贤淑,从不过问自己的梦境,心里的恐惧一夜夜积累,终于在孩子出生后达到了极致。
一夜,他秉了烛找到妻子:“我跟你说个事儿。”“好。”她将睡着的女儿放入摇篮,抬首对他一笑:“我们走吧。”去房间的路上,他神色恍惚,她转头,轻轻道:“似乎是什么可怕的事,夫君真的要说吗?”他一怔,随即点点头。她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烛剪西窗,他将往事一点点说出,雪地、厉鬼、警示、承诺......他情绪时而激动时而恐惧,她始终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
一直到月上梢头,他惊魂未定,她在一旁温婉一笑:“夜深了,夫君快去休息吧。”声音轻轻柔柔,犹如魂咒:“今夜,不会再有噩梦了。”他点点头,熄了灯。
黑暗中,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脖颈,随着一丝鲜血留下,那只手一颤。许久,夜色中响起一声清浅的叹息,一滴泪滑下,落到他熟睡的脸上。待到天光初晓,她缓缓起身,朝隔壁的房间走去。
一夜无梦,醒来后,身边的被褥空空荡荡,枕上满是泪痕,余温尤在,怔愣间,门被拍响,门外响起丫鬟焦急的声音:“不好了,夫人和小姐,她们......她们都不见了!”
他身子一晃,耳边忽地响起她昨夜的呓语:“再不会有噩梦了......”
脖颈隐隐作痛,他伸手一摸,颈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长的伤痕,延伸至喉,已经结了痂。
【柒拾壹】
湘水之畔,生一兰草,日久成精,幻化为一女子,清丽绝俗,世事懵懂。
某日,一国大将游于湘水,见此女,心生仰慕,拔汀兰以赠之,女受之。敌国来犯,将军出征,二人相约于湘水。
女筑室于水中,葺之以荷盖,荪壁以紫坛,堂播以芳椒;辛夷制楣,白芷为房,薜荔作帷,蕙草成櫋。置白玉于枕席,植百草于庭院,日夜守之,以侯佳郎。
日复一复,久候不至,九嶷山神叹其痴障,众灵纷劝,兰草不遵,弃衣袂禅衣于江,仍侯之。
将军胜仗,将归,途中遇伏,身殁。其魂回赶,兰枻桂棹,徘徊于湘水北渚。采薜荔于江皋,手执洞箫,久久远望。弃玦佩于江滨,日夜赶之,情深难见。
后世见此二人,皆叹息,感其情深,遂尊女为湘夫人,男为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