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

江逐照身边熙攘惯了，竟常常深感这世上各人形形色色，却又如出一辙。

他原来一直认为月亮只存在于诗行中的清晖，“而天空挂着的只不过是一颗死气沉沉的岩石”。而在那天，江逐照想，他遇到了自己的月亮，于是乎就这样不自觉地陷入那双晶亮的眼睛。

情不自禁的，他的视线常常聚焦于她，看她神游发呆，看她莫名发笑，不由自主靠近。

她似乎总是淡淡的，对一切人都温柔有礼貌，却似乎谁也无法真正走进她心里。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她漂亮的眸子里映衬出他的身影。

机缘巧合，他听到她朋友的称呼，几乎是下意识的唤她——其实有几分担忧，担心她心生厌恶，却还是没忍住“恶趣味”。他得到了最期待的效果，他看到她终于不再那样疏离，漂亮的眼睛月牙似的弯着，里面亮晶晶的。他很想凑近看看里面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却只能一遍遍告诫自己，再慢一点，再等一等……好不容易让她放松了警惕，可别一时不慎吓到她功亏一篑。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此刻我在想你。”窗外的月牙儿弯弯，他又想到了他的月亮。

军训过后很快便入了冬，北境的寒冷总是来得那样早。

万物冷寂，天色似也颓然，万物皆索然。格外凛冽北风，毫无顾忌的、为所欲为的作乱。寒风凛然，叶被卷起，草木歪斜，这大抵算是属于冬的热烈。

一点凉意突然而来，舒窈抬头看向乌压压的天。起初只是点点寒英翩然落，似是柔婉的江南美人，却因寒风而多了几分飒爽。她伸手接着，凉意透过指尖流入心间，不觉寒冷，倒感到几分怡然，索然之感也随着这点点的凉悄然溜走。

期待着，期待着微雪势涨，期待着漫天琼华，期待着纷纷雪飘。

舒窈捧起一捧，是凉寒，是冬蕴，是满心欢喜。晶莹渐渐消融，终于化为清清亮亮的雪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只留下点点晕影。舒窈没有过多停留，她正赶着去上晚课。

舒窈坐在靠走廊的前排，被江逐照开门带进来的冷风吹的一颤。她抬头看他裹挟着一身冷气走来，对视一眼便无声转移视线。江逐照却在路过她时，从他的黑色羽绒服的胸前内口袋掏出一杯奶茶递给她。舒窈微怔，却没来得及抬头他便已经走过。

一种蓬勃的情绪在一片静寂中炸开——他的身后是老师，自己的身后是全班同学。一切在光天之下的隐秘角落的默默发芽，是这轰轰烈烈却又寂然无声的浪漫。

“砰”的一声，她脑海里炸出一段林清玄的话：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遇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回家就要仔细酿造当时的气氛，先用情诗情词裁冰，把它切成细细的碎片，加上一点酒来煮，那么，煮出来的话便能使人微醉。倘若情浓，则不可以用炉火，要用烛火再加一杯咖啡，才不会醉得太厉害，还能维持一丝清醒。如果失恋，等不到冰雪尽溶的时候，就放一把大火把雪屋都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

月亮隐在云层之后，连带着那些正在萌生的情愫，都变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