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找死

周遭寂静落针可闻，只有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狱卒不受控制的心跳。他知道江陆晚疯，但没想到江陆晚会这么疯。

　　不过转念一想，说的也挺对，江陆晚毕竟是江家人，出去后想要对付他们，轻轻松松。

　　思忖片刻，他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要想升官发财，就不能让江陆晚活着出去！

　　两个狱卒互看了一眼，顿时就确定了对方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他们共事多年，早就生出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其中一个狱卒走到暗处，拿出一只阎王闩。

　　阎王闩是用上等熟铁造成的一个铁箍，铁箍上拴着生牛皮编成的牛绳。

　　行刑时，将铁箍套在犯人头上，让犯人的两只眼睛从铁箍的两个洞里露出来，然后，两个狱卒站在铁箍的左右一紧一松地拉紧皮绳，慢慢的让皮绳一丝一丝的勒进犯人脑壳中，直到犯人的脑壳被勒成葫芦状。

　　这种刑法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即便最后坚持下来了，狱卒也可以继续下狠手，且不被人发现。

　　这是牢房里狱卒们心照不宣的施暴方法。

　　“江大人这细皮嫩肉的，也不知能受的住多长时间。”狱卒拿着阎王闩，放在江陆晚脑袋旁边比了比：“大小正合适，来，试试。”

　　这阎王闩也不知道勒过多少人，一接近便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细看的话还能看见牛皮绳上未清理掉的肉块。

　　江陆晚不由得蹙起眉。

　　他不怕死，但不能接受这么恶心的死法。

　　“你们两个....”

　　话还未说完，江陆晚的视线一黑，他闻到了腐肉的味道，混合着陈旧的血腥味，逐渐强烈，笼罩整个鼻腔，视线复明，两个狱卒哈哈大笑。

　　“你、们、找、死。”江陆晚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几个字。

　　“江大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说大话呢。”狱卒拍了拍阎王闩，粗糙的手指抓住牛皮绳子紧了紧：“您别怕，我们会用力些，早些结束的。”

　　“你....咳咳....你....”

　　头皮骤然发紧，像是两把长着骨刺的锯子在左右开工，头皮似乎破了，疼痛的浪潮随之而来。江陆晚咬紧牙关，睫羽止不住的颤抖。

　　狱卒得意又疯狂：“您可别记恨我们，谁让您招惹了秦家呢....”

　　牛皮割破皮肉，向着脑骨进发，又是另外一种层次的痛，江陆晚止不住的低吼，双眼痛的发红，五指发狠的嵌进血肉，他崩溃的乱想，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杀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秦家、秦家!!

　　江陆晚自诩小人，在死法上却从不折磨人。

　　这就是报应？

　　用他最后的坚持，来对付他。

　　好样的。

　　好样的！！

　　从前他没将秦家放在眼里过，现在开始，秦家真正的惹毛他了，若是他出去了，若是他还能活着出去，秦家，等着。

　　烫，好烫。

　　阎王闩拉扯到最后，是一种灼热感，像是要将整个脑子烧掉一样，这种令人麻木的痛觉，在这一瞬间席卷了过来。

　　江陆晚不明朗的目光看见血液溅到了狱卒身上，那是他的血。

　　江陆晚的呼吸彻底乱了，被刺激的粉碎，迟来的求生意识使得他全身颤抖，躲避，想要逃离这残酷的束缚，但他逃不掉....

　　“再忍忍，马上就要好了。”狱卒温柔的安慰。

　　江陆晚靠着木架，他急促而混乱地喘息，像是受惊的动物一样，狱卒每一下动作，都会下意识的瑟缩战栗。

　　好痛苦。

　　想要快点结束。

　　江陆晚突然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能忍！？要是再脆弱一点，这一切早就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个不公的世道，还有什么值得坚持下去的？为什么还要眷恋，根本没有人喜欢你啊！

　　所有人都想要你去死，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死了你就解脱了。

　　别坚持了。

　　去死吧。

　　死吧。

　　死。江陆晚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字，焦躁的心情竟缓缓平复下来，心境寂然，将狱卒的对话屏蔽。然而就在这一片无声无中，却蓦然惊起一阵脚步，不受控制的钻进他的脑袋。

　　刀甲的碰撞声，迅捷的脚步，呼吸声.....以及轻叩扳指的细微响动。

　　这些声音简直不像是外界传来的，像是一种毒素，常年占据他的大脑，触碰之后，如同破土的藤蔓一样，带着刺钻了出来。

　　江陆晚感到一阵咽喉被人攥紧的窒息感，却是笑了。

　　来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动用私刑的狱卒被人按在了地上，正苦苦求饶，但无人在意。

　　江陆晚缓慢抬起头，他触及到了一双冰冷的寒瞳，漆黑的眼睛打量着自己，无悲无喜。

　　江陆晚盯着他的脸。

　　这张脸生的好看极了，清冷矜持，眉目间像是含着一捧霜，眸如寒月。永远的高洁无岸，普度众生，带着一丝光风霁月的慈悲，不可攀折。

　　这就是他的好大哥。

　　——江知节。

　　江知节的目光在江溪晚的脸上停留片刻，开口道：“陛下有令，太府寺罪责已查清，少卿无罪......我来接你回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江陆晚说的。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立走上前，想要将江陆晚头上的阎王闩解开，在动手的时候才发现，那牛皮已经嵌进了江陆晚的皮肉中，露出的肌肤鲜血淋漓，隐隐可见深深白骨，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道：“二公子，您忍住了。”

　　江陆晚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能感受到牛皮绳搅进了他的血肉中，一个轻轻的拖拽动作，扯的整个脑袋都要碎裂的疼痛，他闭上了眼睛，像个变态一样去体会这磨人的痛。

　　整个过程很漫长。

　　漫长到江陆晚将这痛苦深深的记进了骨子里。

　　接着是手上铁链，脚上枷锁，全部被解开。

　　江陆晚终于自由。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想忍，但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走吧，父亲还在家中等你。”江知节最后看了他一眼，率先离开。

　　冷血的像个陌生人。

　　江陆晚也不在意，他抬起眸，看向跪趴在地上的狱卒，手指在卸下来的阎王闩上叩响。

　　咚、咚、咚——

　　声音戛然而止。

　　江陆晚站起身，缓慢的离开大理寺牢房。在他背后，是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一刀毙命。

　　大理寺的通道幽长阴冷，夹杂着犯人的痛苦呻吟，门口之处，阳光倾泻下来，照在离开的人身上，像是给人镀上了一层佛光。

　　江陆晚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大门口交谈的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