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

第一卷：树欲静而风不止

　　「是人总会有遗憾的，无论重来几次都是一样。」

　　距离神界的毁灭还有42秒。

　　她的坠落。

　　当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坠落时，她猛地睁开眼。

　　王秋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时间，她本应失去意识，她本应只待在霍雨浩的精神之海中，永远的睡着。

　　天空一声鸟鸣，瀑布流水声和山顶徐徐的清风拂过她的身子，云雾缭绕的群山之间，矗立着几座纯白色的楼阁，在山水怪石之中，与群景相辅相成，画中一般的诗意她却无福消受了。

　　这是哪里...这里是神界？不对，这里...

　　王秋儿看着自己的身体，一丝不挂，依然是那幅与王冬儿九成相似的外貌，她很久没有走路了，现在连起身都显得无比僵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她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浮现出这行字，白玉京，这里叫白玉京？

　　那耳边的呓语从未停歇，在这山水画卷中，仿佛从天至地，无数张嘴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王秋儿缓缓扭着头看向四周，许久没有活动的身体发出骨头爆响的声音，她看到了清净的天，生机盎然的丛林，还有一具与她那样相像的...行尸走肉。

　　那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血色浸染了她的粉蓝色发丝和华丽的长裙，当看到她的那一眼起，转瞬间，白玉京的一切便变了样子。

　　天空裂开一条缝隙，一只巨眼张开，猩红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大地，树木的枝条延伸出数十米长，像是活物般扭动，云雾变色，河流流淌着鲜血，一切在此刻都显得那样诡异。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霍雨浩的精神之海破碎了，「白玉京」彻底同化，吞噬，摧毁了这座神国，物质还是精神，于灾难当中，万物寂灭。

　　王秋儿的身体破碎着，但她身上命运的最后一根丝线仍连接着他们，在被这场噩梦撕碎时，至少他们仍有重逢的机会。

　　白虎公爵府

　　今天有一个叫霍雨浩的下人的儿子不见了，所有人只当是饿死冻死在了某个地方，对于少年的死，他们是冷漠的，他们不在乎，霍云儿死的时候，他们也未曾在乎过。

　　少年在雨中跌跌撞撞的行走着，包裹里还剩下半个干硬的窝头，一把白虎匕。其他的只剩下一颗复仇的心。

　　从他下定决心带着这些进入星斗大森林时，他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这时候，长期的营养不良还没有拖垮他的身体，多年来的不公对待还尚未磨灭他的意志。

　　他必须成为魂师，他必须获得魂环，他必须复仇...他要让那些曾嘲笑他，嘲笑他的母亲的人，都付出代价。

　　可是我要死了...

　　这场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他在公爵府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遮风挡雨的地方，在外面更是如此，衣着单薄的他瑟缩着躲在树下，星斗大森林的雨势甚至越来越大，连一只十年魂兽也找不到了。

　　就连那些弱小的十年魂兽也是有家的。也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萧索刺骨的寒风刮着这场诡异的雨，电闪雷鸣，天空昏暗。

　　帝皇瑞兽走在星斗大森林中。

　　好饿，真的好饿。

　　身后是一片血迹，各种魂兽的残肢断臂，血水混着大雨流向各处，方圆百里，所有魂兽都已经跑光了，没有哪个家伙想要直面地位至高无上的瑞兽。

　　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它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可是还是好饿。

　　自从又回到了斗罗大陆，瑞兽就没有满足过。

　　三眼金猊的身影穿梭在林间，那是一股暴戾的气息，一股嗜血，压抑的气息，不可能不被察觉，若非绝对实力碾压，几乎没人在感受到一只十万年魂兽，超级斗罗层次的存在散发着这样的气息时不会逃命。

　　除非他不想活了，不过很巧，确实有一个不想活的，还没有跑呢。

　　阴雨连绵，血气弥漫，举目无亲，孤家寡人。

　　逃不掉了，他尽力了，他太累了，他需要睡会了。

　　霍雨浩闭着眼睛，他想活着，但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想报仇，那可能是下辈子的事情吧，他累了，想睡觉了，现在就可以了。

　　那只魂兽的气息就在面前。

　　他的身体发着颤，那是面对这种凶兽时的本能反应，没有当场晕倒，就已经能证明他的意志力之强了。

　　为什么不杀我呢？

　　就连你也要先折磨我吗？我的痛苦，在你们面前就是这样的取乐工具是吗？

　　他自嘲地笑着，一边倔强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只浑身沾着血，但还能看出是金色体毛的魂兽，身上强大的气息在靠近他的时候有所收敛，似乎不想让他被这么吓死，那只魂兽是肉眼就可看出的神圣，诡异。

　　诡异在它的三只眼睛中的万千个瞳孔，摄人心魄。

　　它站在他面前静静打量着他的时候，没有什么动作。它终于行动起来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在树边蜷起身子，就像是单纯为了避雨而来。

　　但偏偏在他面前。

　　“你是不饿，还是不吃活的呢？。”他有气无力的说着。

　　“只是你太瘦，太脏了。”魂兽的三只眼睛睁开，瞥了他一眼，又闭上，像是不在乎。“难吃。”

　　那是一个好听的女声，高阶魂兽中有能口吐人言的存在并不奇怪。但临死，自己还能和这个级别的存在说上话，也算幸运。

　　“果然，实力够强的，就不会在意浪费些难吃的食物吗？”

　　帝皇瑞兽静静地看着他手上的那半个窝头，三只眼睛中摄人心魄的光芒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一瞬间黯淡了一下。

　　“命苦的人，吃起来也是苦的。我要吃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帝天不让我随便再招惹人类了，你嘛，反正吃了也不好吃，就这样吧。”

　　“我倒是知道几个命好的离这不远...”

　　“哦。”瑞兽盯着他：“那跟我有关系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有什么理由来跟我交易吗？”

　　“我这条命给你...虽然不值钱，但我活下来我还会努力的，我那时候...会报答的，那时候吃我也好，让我做什么都好，但我不想死，我还要报仇...”

　　这个少年才十二岁。是仇恨支持着他在雨中艰难前行，魂兽也好，就连魂兽也没有不把他当人，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他在白虎公爵府受过的苦，恰恰一直都是那个蝼蚁般的地位。

　　他的命并不值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在意他，而刚好，或者说其实是瑞兽的刻意，他遇上了最在乎他的那个。

　　况且，这场大雨和他差点就要死在这里的情况，好像是自己带来的改变...

　　“你变好吃了一点呢。”瑞兽轻轻开口：“因为我同意了，所以，你的命甜了一些。”

　　“谢谢...”

　　后来他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的觉得这样的话能打动一只至少十万年魂兽级别的存在，在它答应后，还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电闪雷鸣的夜晚，天空压抑着，原本的漫天星斗消失不见，乌云遮天蔽日，雨后的清冷萧瑟，混着压抑与黑暗的布景后，感受不到哪怕一丝原有的舒爽。

　　“那个小野种跑了？”戴华斌回到家中，随手甩了衣服，下人接下后也四处寻找着霍雨浩的身影。

　　白虎公爵府中还是一片欣欣向荣，小女孩吃完了饭，拿着风筝从屋里跑出来，在雨后趁着还在刮着的风放着风筝，她在旁边大人的注视下欢快地奔跑着。她喜欢下雨后的清凉，喜欢踩一个个水坑。她现在跟霍雨浩差不多年纪。

　　公爵府很大，几十个下人在各处搜了一刻钟，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霍雨浩的身影，最终确定，他出逃了。

　　“让他跑吧，看看这天气，兴许哪天能在外面找到他的尸体也说不定。”戴华斌不屑地瞥了眼灰暗的天空。

　　“我睡了，这阵子就要去史莱克学院报道了，以后也不经常看到那小子了。”

　　“好，早些休息吧，华斌，明天朱家的人要上门拜访了，你可得拿出超过你哥的气势。”公爵夫人一身华服，打小精心保养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她微笑着提醒着。

　　看到戴华斌进屋入睡，公爵夫人那张精致的脸也随后冷了下来。

　　那个野种是觉得自己能去告状？呵...就是找到戴浩又怎么样呢？他可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儿子，真有些情况，杀了也就好了，他自己死了，那更方便...

　　母凭子贵，她有后，后代还是纯粹的白虎武魂，这意味着她在公爵府的地位，稳固，坚实，加上孩子未来的进步空间，可以说她现在俨然成了整个白虎公爵府的话事人。

　　“如果将军回来有问起关于那个野种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明白吗？”公爵夫人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下人，身后的几人称是，随后恭敬的退到一旁。

　　戴浩并不是纯粹只看利益的人，他若是知道自己被蒙骗，还真的可能会动怒呢。那小子嘴不干净，这种不稳定因素，得派人出去找找，先赶紧除掉再说...

　　“我也乏了，这事去给所有人说一遍，要是让我知道出了岔子，你们明白后果。”

　　公爵夫人打了个哈欠拖着她的华府，打开大门，她的脚步却在这里停止。

　　天上的风筝断了线。

　　在她听到一声爆响后，就感受到了一股混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气笼罩了整座公爵府。

　　天空中，白虎公爵府护院的两位七环魂圣鲜血狂飙，身形倒飞而去，公爵夫人的脸被鲜血所浸染。断肢落地，在弥漫的血腥味中，她瘫软在地，颤抖着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

　　“来人！来人啊！！！”

　　公爵夫人叫喊着朝门里退去，等到她再次站起身，就看到了正在屋顶上奔行的三眼金猊。在那股威压下，她挺不起身子，娇生惯养的她此时身下的衣物和地面已经被液体浸湿。

　　“十万年魂兽！？它怎么可能主动走出核心区...星罗城的封号斗罗呢？？？”

　　帝皇瑞兽，三眼金猊，想要来到这里其实也很容易。

　　有霍雨浩所有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白虎公爵府的情况？

　　极致之光扭曲光线下的掩护，强大精神力的加持，如果不搞出直冲云霄的大动静，他们死光，支援到来的时候，三眼金猊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所有人对他的苦难都默不作声，或是继续加害。那他又何必心疼呢...

　　公爵夫人的尸体就吊在门框上，她死的最惨，她的身体被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戴华斌？它看了看门里，那个已经躲在地道的身影。

　　其他人不过是见风使舵，墙头草什么的，留给他自己以后考虑吧。

　　小女孩坐在地上，她的风筝飞走了，她在道路中央哭泣着，喊着妈妈，苍白的小脸上泪珠像断线般落下。她起身想跑，身后却已经出现了一抹黑影。

　　瑞兽就这么看着她挣扎，试图逃命，又一次次在威压下跌倒，崩溃的模样。

　　“把我女儿还我！畜牲！”

　　一把簪子飞来，还没到近前就被烧成灰烬。角落屋子里的女人颤抖着，因为过度的恐惧，她喊出这话时牙齿还在打颤，她握着一把小刀，另一只手抓着身旁能拿的一切扔向它。

　　“不要伤害我的女儿，不要伤害她...”女人发疯似的看着距离丧命一步之遥的小女孩，她打着颤，扔完了身边所有的东西后，对瑞兽下跪，哀求着。

　　瑞兽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她们...”

　　是该放过...她们？她们，好像没做错什么？好像死的话，会很无辜？

　　那个名为王秋儿的意识思考着，杀戮与怜悯的情绪闪烁着。如果没有自己，她们真的很幸福，真的很好吃。但吃了她们，雨浩会不开心的...

　　但是不杀，她们一定会说出雨浩和自己的事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杀了她们？？？！不能？！能？？？....！好饿....能吃！？自己！？？....自己，怎么了？

　　当认识到自己正在多么恐怖的选择上做决定时，那名为王秋儿的意识挣扎着清醒过来。但耳边，却又一次传来那熟悉的呓语。

　　“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呓语的声音在它脑中回荡，仿佛充斥着整个世界。

　　吃了她们....吃了...

　　不行...必须尽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