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野寂静,星辰明灭。窗外风过海棠,将屋中的一盏孤灯吹得摇曳跳动,就好像那床上之人,胡乱舞动着手脚,踢得被子“唰唰”作响。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素白长衫,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楚晚宁端着一碗药进来,看见墨燃连受了伤睡觉都不安分,面色凝重,但说到底今天的确是自己不对,正巧在气头上,所以对徒弟下手狠了些。
想到这里,玉衡长老叹了口气将药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挥手燃了剩下的烛台,屋内霎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墨燃依旧在床上不停地翻滚,估计是梦魇了。楚晚宁伸手去探墨燃的伤势,不料被胡乱拽住,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墨燃身上。
楚晚宁墨微雨,你……!
意外的,楚晚宁并没有抽走手,而是顺势坐在床沿。
羽睫下,凤眸中,映出少年天真俊郎的容貌,梨涡浅浅,他这个徒弟依旧还是那时的模样。
楚晚宁握紧了墨燃的手,十指相连处浮现淡淡的绯色荧光,流入墨燃胸膛。床上之人似乎感受到了这灵力的安抚,便不再乱动,沉沉睡去了。
楚晚宁走时遇上了也来看望墨燃的师昧,嘱咐一句等墨燃醒了就让他把药喝了,便离去了。
师昧提着食盒愣在原地,飘落的海棠停在发梢,又顺着姣好的身形拂过腰侧,滑至衣摆,落到地上。
墨燃醒来,虽被楚晚宁又痛打了一顿,但见着师昧来了,这伤就好一半了,即使刚睁开眼,也依旧是欢快的语调,
墨燃师昧,师昧,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呀?
师昧哦,没事。
师昧这才回过神来。
师昧阿燃,怎么样,好些了吗?
开口便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就像这夜风中拂动的海棠,花香沁脾,恬静宁悠。
墨燃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师昧,满心欢喜,开心的很,
墨燃师昧师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还是你好,不像那个冷血魔头楚晚宁,只知道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跟谁欠他的一样。
墨燃我和他八成是八字犯冲,命里不合。
师昧不可胡说,师尊传我们法术,教我们修行,应当感恩才是,万不可如此编排,知道吗?
师昧垂眸,顿了顿。
师昧我刚看见师尊他……
墨燃好了,师昧,每次你都说这些,我知道了。
墨燃朝师昧眨了眨眼,其实他早就听习惯了这些,但只要是师昧说的,什么都是好听的,多少遍都不会厌倦。
墨燃唉,师昧,这次给我带的什么呀?龙抄手?
墨燃盯着师昧手里的食盒,眼里放光,对他来说,抄手就是疗伤的良药。
精致的雕花食盒被放到一边,师昧端起桌上的汤药,手扶着白瓷勺,缓缓搅动碗里的药汁。
师昧来,阿燃,先把药喝了,这样伤才好得快。
墨燃接过药碗,咕咚咕咚,碗就见了底,不知是喝得太快,还是太高兴,竟也不觉得苦,弯了弯嘴角,道:
墨燃师昧熬的药自然是要全部喝完的。
师昧在想事情,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师昧想来也是有些怪,这一阵子师尊好像对阿燃你特别严厉,动不动就打你,更奇怪的是,无论打得轻还是重事后都会来看你,以前师尊可是从不会来你房中。
师昧想起刚在门口遇到楚晚宁。
师昧更别说还会亲自……
墨燃师昧,你还是那样心善。
墨燃师尊次次来看我,八成是来看我有没有死的,要是没死,下次他还能再打狠一点。
墨燃认准了楚晚宁的心是冷的。
师昧去开食盒,“今日的确是你不是,没事去那酒馆子干什么,买酒可以去山下的酿酒铺子,你非要去烟花之地,结果不知被哪个弟子撞见向师尊告了状。”
盖子被打开,金边勾勒的瓷碟盛着几样炒菜,香味霎时填满整个屋子。
墨燃哇,师昧,这是你做的?我就说嘛,还是师昧对我最好。
墨燃抓着师昧的手往自己脸上蹭,温软的,就像这夜色,柔柔的将万物包裹住,便是天涯海角,也可寻一隅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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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人的身影。师昧帮墨燃掖了掖被子,轻声道:
师昧阿燃,你好生歇着,莫要再乱动,这伤得慢慢养。
师昧思索片刻后说:
师昧师尊向来注重门规,你去的那烟花之地鱼龙混杂,你又醉酒生事,自是触了他的底线。但如我先前所言,他打完你又来看望,总归是在意你的。
墨燃撇撇嘴,嘟囔着:
墨燃我看他就是死要面子,打都打了,还假惺惺来送什么药。
师昧轻拍他一下,嗔怪道:
师昧不许乱说,师尊的心思你我又怎能全然知晓。
正说着,一阵夜风吹过,烛火晃了晃,险些熄灭。师昧起身去关窗户,墨燃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一事:
墨燃师昧,你今日做的菜可真香,尤其是那道糖醋排骨,我在梦里都馋得流口水,改日你可得再给我做一回。
师昧关好窗,回头笑道:
师昧你呀,就知道吃,若真想早些吃到,便快些养好伤,到时我天天给你做。
墨燃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
墨燃行,我一定乖乖养伤,你可不许反悔。
两人又说笑一阵,墨燃终是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师昧守在床边,看着他逐渐平静的睡颜,轻叹一声,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师昧才悄然离去,留下满室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