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钢琴的踏板被少年踩的很重，流淌出逼仄嘲哳的嘶吼，晚上的最后一次练习，手已经酸涩的无法抬起指头。空气燥的让人汗流浃背，像是蒸腾而上的水雾笼罩，让人难受。
试图弹出正确的旋律，发现终究是没有办法。琴谱被扔在了琴盖上，发出一声闷响。苏新皓终究是放弃，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微信忽然弹出消息，“我练完舞了，在门口等你回宿舍。”
苏新皓背上炸药包，才望见玻璃门外的朱志鑫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略长的刘海遮住了漂亮的眉眼，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朱志鑫对上他眼睛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苏新皓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
“你先走吧下次。”他看他站的久了，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愧疚。
朱志鑫皱起眉头，心头堵了一下，“我想等你一起走。”
他讨厌苏新皓这样。
就好像是要可以跟他拉开距离，这种生分的话让他联想的太多太多。而且，朱志鑫从来没有告诉过苏新皓，他宁愿不回去也不想一个人走，他喜欢身边有人而不是重庆空洞的风，有人才能让那风热烈起来。其实他不是不可以和张峻豪结伴，但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等着他一起走。
他笑话自己明明有时候真的不想练了，还要等着苏新皓一起，被迫又跟着他在练习室里练很久。
苏新皓总是说，你先走吧，然后他心头又再一次难受。他不明白为什么苏新皓这么喜欢一个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法加入苏新皓的世界，没法让他成为他离不开的那一部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等着苏新皓一起，最后还是总是落的一个自己在黑夜里慢慢回宿舍的结局。在路上心里就会空落落的难受。
这句你先走吧是朱志鑫的噩梦。
意味着不想麻烦他，不想让他和他交错，还是别的什么。
但这一次他还是这么说。
朱志鑫却无从告诉他自己内心所想。
朱志鑫一直害怕，也一直不确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生怕自己越界把他推的更远。
心脏隐隐疼痛却又无法放声尖叫，只好像是硬塞住要爆裂的水管，堵在心里，膨胀，然后撑破。酸涩的柠檬汁水被逼迫着灌进他的嘴，腐蚀着牙齿，侵占着灼烧着胃，快要把心也连带着熔化。像是一道尖利的钩子钩在他的喉咙上，不容嘶吼，连着他的五脏六腑，都为苏新皓而颤抖。
这几天不都是这样吗，苏新皓总是一个人行动，去努力他那些东西，去改他的编曲，去练舞，满头大汗有时候甚至没有时间看朱志鑫一眼。甚至还和其他队友似乎有关系变好的苗头。
苏新皓，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敏感你的一切？
“好。”苏新皓笑，朱志鑫看他笑起来如同天边的云彩一样纯净无害，心里的幽怨不知道为什么又加了几分。
苏新皓，你关上窗户沉浸在你自己的美好里，不管窗外的云怎么想吗？
“朱志鑫，最近怎么一直都跟我一起回宿舍住，你平时不是都住家里吗？”苏新皓下楼的时候忽然问他。
“陪你练习太晚了，就顺便一起了。”他面色有些红，黑夜里苏新皓看不见。声音有些颤抖，害怕苏新皓这句话里掺杂了不希望一起住在一间房的意味。
“一起就一起呗。”苏新皓还是那个漂亮的小括弧笑，“朱志鑫儿这么紧张干嘛，我又没说不行。你和我一起住我老开心了。”
朱志鑫这才又露出笑容。只是想起那么多次的你先走。这个笑好像也是笼罩着阴霾的。
苏新皓似乎永远不会累。虽然刚才也看到他有些恼的砸了琴，也看到他拖沓的步子，可是现在却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跟你说我今天发现这个曲子...”
任由他一张嘴巴不停的嘀嘀咕咕诉说，朱志鑫反常的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而没有好好听少年在说些什么。他在探索着，为什么自己如此纠结这一段关系。兀自咬着唇，和自己挣扎。为什么只是苏新皓随口的一句话，虽然说了很多次，也算是高频，可是为什么在意自己悟出其中的所谓边界。
记得小的时候，就喜欢用各种各样明里暗里的行为捍卫这一段关系，就像是野兽捍卫自己的领地。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张极的微博发了苏新皓，那么他也一定要缠着苏新皓一定要发一条关于他的。
小时候的朱志鑫甜甜的，眨巴眨巴眼睛苏新皓就会心软的同意所有。那时候苏新皓和现在并不完全一样，那时候还是一个愿意陪着他尽情玩的苏新皓。而现在的苏新皓却要考虑很多，朱志鑫买蜜雪冰城都没法带苏新皓的那一份，他好像更玩命的努力，疯狂的减肥，像是着了魔的卷。
朱志鑫越来越觉得现在的苏新皓似乎莫名也要把他隔绝在自己之外了。
他不知道的是，苏新皓其实始终如一，变了的实际上是他。
他越来越敏感着苏新皓的每一个表情，苏新皓的每一根眉毛可能都牵动着朱志鑫的神经，让他抽动，疯狂，妄想。
如今对苏新皓不是当初刚认识的刻意靠近，只是习惯追寻。好像苏新皓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允许别人沾染。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生起的。也许是去年冬天疫情两人见面次数减少，思念缠绵在他的脑海，那种压抑的情绪没办法抒发。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内心对于苏新皓的依赖。就像是草木之于光阴，无法化解。苏新皓只能是他一个人所有，这个概念潜移默化的深入他的心。十七岁生日的晚上苏新皓给他打视频通话。
苏新皓干净的嗓音说着兄弟生日快乐，似乎能让朱志鑫这边的空气升温。
“来你隔空吃一块儿吧苏新皓。”
“啊——”
苏新皓很听话的张开嘴巴，朱志鑫舀了一块儿递到了屏幕前。
像是一下子一栋大楼的所有窗户都被打开，春和景明一下子恍然眼前，可就是漏了一扇窗紧紧闭上。朱志鑫不敢说的全都藏在这剩下的一扇背后。
“再打一会儿，好不好。”不知道聊了多久，橙黄色的光线照在苏新皓脸上，勾勒出温情的色彩。朱志鑫贪恋的看着频幕，似乎这样就能让苏新皓陪在他身边似的。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看到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想起他粉丝说过的他像小猫，苏新皓觉得非常认同，苏新皓也笑着埋下头，“我困了，我要睡觉。明天再给你打。”
“不，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且只有我一个人，你要陪我。”语气里不知道为什么带了些委屈的成分，好想挂断了电话就是欺负了他似的。
“好吧好吧。再说五分钟。”苏新皓无奈死了，对着朱志鑫这张脸谁也没法说拒绝，“还说什么呢？让我想想，哦，朱志鑫你还没给我讲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嗯……生日愿望吗？其实我还没有许，那我现在许了......”朱志鑫正准备说......
“还是别说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苏新皓忽然打断他，有些朦胧的眼色看着他，让他的心软软的。
“苏新皓你还信这些...”朱志鑫换了个姿势，坐了起来，不再是刚才那副无赖撒泼的姿态：“第一个愿望，是我自己，希望我自己天天开心。第二个呢是你，是我们，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没了？不是一般都有三个愿望吗？”苏新皓听到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少年最容易许这样的愿望，因为未来的不确定，让它变得可以无限被期待。他以为，他们还可以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在少年人眼里的时间有无数种可能。
“第三个没想好，先存着。”看着苏新皓打了地十个哈欠，“你还是睡吧苏新皓，太晚了。”
“刚才还让我陪你。好吧那我睡了，拜拜！”
“哦对了。朱志鑫，虽然不是霍格沃茨，也没有魔法。但是，苏新皓会帮你把两个愿望都实现！”
其实他暗自许下了第三个愿望，只是没有说出来。
他在这思念里早就意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是想起苏新皓就会被擦亮一秒钟的阳光的味道。
他挂断电话之后很小声的躲在被子里，似乎身边有什么人能听到似的。
“苏新皓，你能帮我实现第三个愿望吗。”
“我的第三个愿望是”
“希望苏新皓也爱我。”
十七岁的少年还不懂爱就很爱苏新皓。
“你怎么了。”坐在回去的车上，耳边冷不丁传来好听的少年音。觉得耳垂有些发热。尽管还是二月。“朱志鑫你不开心吗？”
“没有。”朱志鑫对他笑了一下算是解释，算是证明自己没有不开心。窗外的夜色浓郁的适合释放太过于稠黏的情绪。
“你不开心。”苏新皓盯着朱志鑫看，似乎希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答案。可是朱志鑫转过了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你告诉我，我说不定可以帮你。”
“朱志鑫？”
“能有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低下了头不敢看苏新皓。可他太爱他了，他无法描述暗恋的患得患失，也无法对人解释他的高敏感。他画地为牢，困住了自己。而身边人仍然在云里雾里。
我和苏新皓较什么劲。我们纠结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苏新皓你真可笑，你要帮我，你就要抛弃掉你的lifestyle，你要融入一个我，你也许要颠覆你的价值观去爱你六年的朋友。
司机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朱志鑫转过头去，一言不发，黑暗中苏新皓的眼睛闪亮亮的，愣住，盯着他黑黝黝的背影。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苏新皓试着去触碰朱志鑫，手却落了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朱志鑫挪动了一下身子，避开了。
“什么都没有。”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句话的。
苏新皓怔愣，无措，为什么，又是这样。抛下一些无厘头的情绪，又不让他参与，不让他分担。搅得他的心里一团乱麻，却堵着没法解开。
幸好只有他们两人。苏新皓想，朱志鑫不会愿意很多人看到他的失控，从小都是那么要面子的孩子。
朱志鑫，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回到宿舍，安静的只听见门外不知何处猫的呜咽，两人在玄关处默然分开，这一路，朱志鑫好像漠不关心一切，只是把头靠在起了雾的玻璃窗户上，眼睛似乎闭上了。离苏新皓远远的。
明明刚才还笑着等他一起回去。怎么自己发现他气压低沉一问就点着了他？
朱志鑫多多少少又是故意的。苏新皓不是粉丝所说的超绝钝感力，他察觉到了朱志鑫好像又在和他别扭，他却又找不到让他别扭的点在什么地方。
最后到了地方，也无言，只是一前一后的上了楼，苏新皓摸不清楚，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朱志鑫说过他不会表达，其实苏新皓才觉得自己是不会表达的那一个。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对朱志鑫说什么，才能使他交出真心，告诉他他到底怎么了。
这是今年数不清的争吵之一了。每次都很相似，朱志鑫在闹别扭，而苏新皓摸不清楚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朱志鑫拿了苏新皓的一件T桖进了浴室洗澡。
苏新皓坐在沙发上等他洗完换自己进去。他不懂朱志鑫总是没有理由的安静。他撕扯着手上的倒刺，感受到鲜血的时候，才慌忙的去找创口贴和护手霜。
臭朱志鑫，来和我抢被子还要耍“小姐”脾气。
朱志鑫疯的时候也挺疯的。他想到朱志鑫被他逗的笑的喘不上气的样子。无法把那样的朱志鑫和这个沉默的扭曲的拧巴的联系起来。
他忽然想到很讨厌的一个词，兰因絮果。心里空洞洞的发慌。春风沉醉的夜晚，咋暖还寒，冷风吹过，他扯了一件外套裹在身上。
他们最近的话也许真的变少了。他看见朱志鑫好像更愿意选择张峻豪或者其他人聊天。他好像很难插进去。
这不过是朱志鑫做给他看希望他嫉妒的方式。但他却看不懂。他以为真的是自己做什么错的事情了，朱志鑫不乐意讲。
贴好了创口贴，手还是钻心的疼痛。
水声刺耳。
在略凉的水下，朱志鑫才能冷静下来。闷了一天的汗水冲刷尽了，却赶不走心中的疲惫和不堪。他把水开到最大，阻隔了外面苏新皓动作发出的声响。他以为，这样就能平静。
苏新皓如同明月，他恨苏新皓的皎洁，却爱苏新皓的温柔。
淋浴声不能让人忘掉什么。在温水下，他眼神有些迷离，混沌而模糊，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总之一到这个时候想到苏新皓，他就晕乎乎的快要窒息。
浴室玻璃门已经起了雾气，他在上面写他爱的那个人的名字，一笔一画，不知道是热还是少年心事，他的脸很红，像是傍晚的天空，晕染开粉红色云霞。全身还是不由自主的震颤。他骂了自己一句幼稚。忽然水汽氤氲散了不少，浴室门被打开，他连忙抹去玻璃上的句子。警觉地看向门口。
苏新皓低着头涨红了脸说，“你忘记拿浴巾了。”把浴巾就如此放在洗手台上。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给朱志鑫送进去。虽然年幼时一起洗过澡，可是这个年纪看到朱志鑫没有穿衣服，还是觉得难以自容。
他不由自主幻想水珠从发丝上一直流淌到他的身上，延伸，蔓延，在地上开出绚烂安静的花。苏新皓虽然盯着地板，却看见了涟漪，觉得自己要熟了，站住也不是，走了也不是。
可是朱志鑫忽然就走出澡间，在洗手台拿起浴巾裹上，堵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一暗，是一瞬的怔愣。
朱志鑫头脑一片空白，热浪般的空气里，他的心怎么可以平复？氤氲的水汽里，他被自己逼迫到靠着洗手台，眼神里全是慌乱，还带着几分水色。
苏新皓的眼睛，很漂亮。
他想。
苏新皓闻到少年刚洗过澡身上沐浴露淡淡的香气，几滴水落在他的鼻尖上，他愣住半天才问出一句：“干什么....”然后是一个生涩的吻。
朱志鑫心跳沉重的厉害，只感觉他的身体贴着他的，满心满身都是柔和与温柔，轻轻的舔舐着他的嘴唇。微微急促的呼吸，忽然敷身而上的他，燥热的可怕的空气，唇舌黏腻的交错。
他的唇仿佛带着电流，上下游移，克制又带着渴望。他的手搂住了他的腰，苏新皓只感觉全身酥软，下一秒会瘫软在朱志鑫怀里。
头触碰到镜子的那一瞬间，苏新皓空白了一会儿的大脑瞬间清醒，他使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去推朱志鑫的肩膀。
朱志鑫在亲他？？？
朱志鑫的手指探进他的发丝，抚摸他的脸颊，然后向下，搂住他的后背。苏新皓颈部一阵又一阵的战栗。似乎要晕眩着坠入背后的镜子中。苏新皓呼吸急促，脑袋发昏，手上反抗的动作似乎也没有那么卖力。
可他生理上并不反抗。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他似乎要镶嵌进他，把他的身体融化。他推他的手逐渐发麻失去力气。
外面没有开灯，其他成员也应该都睡了。唯一暖黄色的浴室内，他忘情的暴虐的，像是报复发泄似的吻着苏新皓。
“砰！”
一切都安静了。朱志鑫猛然抽身后退，警觉地看向门口。然后是脚步声，尽管逃亡者用心去掩饰，可是还是让两人听到了。
向外看去却黑洞洞的没有人。
苏新皓看不清朱志鑫的神色，他又一次低下了头，轻微的喘息，不去看他，发烫的脸颊红色转白，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像是滚烫的开水里忽然加了冰。也许是苏新皓没关门，也许是因为别的。空气也冷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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