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心吗？
高二期末考结束后，夏池成功考走了，去到了前面的冲刺班。
分班时陈野对夏池说真心替你高兴。
夏池低垂着眼，陈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一旁默默帮他收拾东西。
“你呢？陈野”
陈野收拾东西的手僵在半空，“…我就该在这里，走不掉的！”
夏池摇头，像在极力否定陈野的说辞。
“陈野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甘心吗？”
陈野抬眸望着夏池乱掉了的头发，恶趣味的想将夏池头发揉的更乱。
夏池侧过了头不让摸！
“陈野，你其实也不甘心的…对吧？”
如果真的甘心就不会上课装睡，下课后拿出演算纸，一遍一遍地算题。
如果真的甘心，就不会每次在交白卷前将每张试卷的题都一一仔细看过。
夏池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甘心！”
“那又能怎样？夏池有时候自甘堕落，又何尝不是躲避痛苦的方式呢？”陈野情绪有点过激，这话几乎是被吼了出来。
见夏池沉默不语，陈野烦躁又焦虑的抓了把头发又低声道歉，“…对不起，你走吧！”
上课铃响后，夏池走出了那个学风不正的班级，陈野站在教室门后送他。
“祝你绝渡逢舟吧！”
这句话更像是陈野对自己说的。
-不是可以反抗吗？
正式放假那天成也见到了夏池家人。
他们距离很近，却又隔得很远。
生疏的、冷漠的。
不像一家人。
陈野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声，只能从表情和他们的动作里看出谈话并不愉快，夏池偏了下头似乎是挨了一巴掌。
陈野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等到了那个红肿着脸的少年。
陈野坐在台阶上看着夏池朝自己走过来时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夏池没接，陈野就这么举着手似有夏池不接就不罢休的架势。
“我叫陈野！”陈野说完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好笨。
笨到怎么才发现夏池说不认识自己是想让自己忘掉狼狈呢？
夏池是想保护他的面子啊！
几番挣扎下夏池接了袋子坐到陈野身侧，手指紧紧攥着袋子。
陈野握住了他的手，夏池非但不松手还握紧了些。
夏池的手好凉，手心却浸着汗。
“你知道人最不值钱的东西是什么吗？”
夏池木纳着摇头，陈野成功让夏池松了手，“是面子啊，我们早在开学前就见过了不是吗？”
“后来见面你说不认识我！”陈野目光幽深的望着夏池，像是要洞穿夏池窥探夏池内心，“为什么？夏池，你是不是觉得怕说认识我会让我想起巷子里的狼狈和苟延残喘的？”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我缺钱啊我要很多很多钱，一顿打五百块啊，所以面子哪有钱重要啊？”
陈野近乎无情，甚至残忍的将自己的不堪暴露给夏池。
“人就只有两只手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恰恰我丢掉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面子！所以夏池这不丢人的！”
夏池没说话但接过袋子里的药给自己用了。
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有着共同的枷锁，他们是同类人。
他们在那个蝉鸣悠长的夏天紧紧相依在一起，将冰冷的心捂热了。
夏池问了陈野一个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野望着蓝色的天空，望着久久落不下的夕阳，最后望着眼前的少年说，“觉得你不开心又或者说你值得！”
夏池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要溢出来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夏池认真地望着陈野的眼睛，学着陈野说，“你看起来很孤独！”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许是笑对方觉得自己不开心，又或是笑对方觉得自己太孤独了。
更有甚者是笑他们好荒唐！
他们开怀大笑，肆无忌惮，他们忘却了所有，此刻他们只是自己。
他们像疯子，但那又怎样？他们不在乎，如果是两个人的话也算有了依靠！
-忙人
高三开学后，陈野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再没有人愿意给他糖吃了！
他又成了一个人！
陈野偶尔会去夏池教室站在窗边偷偷看一眼夏池，又悄悄离开。
夏池好忙啊。
看起来又瘦了，面色憔悴了些！
夏池从前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如今腕上也戴了。
后来他们偶尔见面夏池依然会给陈野他爱吃的糖果，偶尔走廊碰上也会停下脚步闲聊几句，再后来甚至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他好忙，总见不到人！
-好温暖
陈野总在脑海中将有夏池的记忆片段截取出来一遍遍的回忆一遍遍的临摹。
就像是要将这些毫不相关的记忆永远刻进脑子里
毫无疑问，他怕忘记夏池！
陈野的记忆中 夏池永远温暖。
看到别人摔倒，他会问别人能不能起来，会给予摔倒的人鼓励，会告诉他们，“恭喜你克服了一个小小的困难！”在递上干净的纸巾和水。
陈野也曾在无数次的下雨天见到夏池将手里的伞递给旁边没伞的女生，自己冒雨回去！
会毫不犹豫掏出兜里的零钱给路边的小流浪猫们买火腿肠，会自言自语地跟他们说话，“你们好自由啊！”
“猫猫侠就该闯荡江湖自由自在！”
夏池这个人啊，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能把小猫照顾得很好。
自己瘦瘦的，小猫却白白胖胖的。
两个人差不多快半个学期没讲过话再开口是冬天的第一个雪夜。
陈野撞见了蹲在路灯下喝酒的夏池。
看着这样的夏池，陈野拧着眉深深将冷空气吸进鼻腔直到鼻腔发疼才肯停下。
路灯下的雪像金光闪闪的亮片，夏池蹲在那看不清脸。
夏池好痛苦。
陈野走了过去一脚将夏池脚边的酒瓶踢翻了，蹲下身抬手捏住夏池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为什么喝酒？”
“郁闷，不开心！”
陈野将人拉起来没拉动，伸手将搁在地上的手环拿了起来问，“回家吗？”
夏池盯着陈野手中的手环忽的笑出了声，他喊陈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野不知道，但他在努力思考想给夏池一个尽量好的回复！
“监视器啊陈野，你知道父母掌控欲强，我有多窒息吗？”
上次夏池会因丢人而不流泪，这次却抱头痛哭起来。
陈野手足无措，陈野痛从心生。
想说别哭，但安慰的人永远不能感同身受，自然也不是一句轻描淡写就能解决。
陈野蹲下身，静静陪着夏池，看他哭到肩膀发颤，哭到眼角发红，听他不清晰的陈述着他的痛苦。
满屋子的监控。
不敢交的朋友。
掌控欲强的父母。
被安排好的一切。
夏池活像个提线木偶，没思想，没主见的被拖拽着走。
陈野呼吸一滞，声音颤抖的说，“所以你来了满城，想摆脱他们！”
夏池眼泪已经哭干了，自暴自弃的说，“是啊…可是我逃不掉…”
陈野替夏池擦干了泪，送他回家。
临走时夏池制止了陈野关灯的动作，嘴上却说，“我自己关！”
夏池怕黑啊，陈野没戳穿！
-一起逃走吧
陈野是陈家养子。
他也曾想过为什么明明这么讨厌自己却还是要收养自己。
后来弟弟的出生他明白了，陈家是为了给亲儿子养个免费仆人啊。
七岁的陈野开始照顾年幼的弟弟，弟弟小时候很喜欢他，可长大了居然也受到了陈家人思想的影响，开始把陈野当“仆人”使唤。
弟弟闯祸陈野背，弟弟打架别人过来找茬陈野替他受了，他以为弟弟会感激，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
他宽慰自己，他还小长大了就懂事了。
九岁那年弟弟听说邻家小孩在水库边钓到了小鱼哭着求着要陈野带他去。
陈野拒绝他就骂陈野，连伪装也没了露出了最恶心的一面。
陈野想到妈妈说的要满足弟弟一切要求，带他去了。
可是哪里来的小鱼，是七岁的弟弟骗自己啊。
他骗陈野在水库最深的地方帮他钓，弟弟却突然从后面推他。
水好深啊，陈野自己也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啊。弟弟从后面推他那一下他真的差点掉进去。
或许是苍天有眼，陈野被石头绊住才堪堪保住了命。
陈野不解的问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哥哥？”
弟弟却说，“你才不是我亲哥哥，你就不该吃我家的饭，你又不是妈妈生的！你去死啊！”
说着弟弟又去推陈野，陈野躲了一下，绊住自己的石头保住了自己却没保住弟弟。
弟弟没了，陈野站在那里看弟弟一点点消失，看他哭着喊着说哥哥救我。
陈野内心恨他，也想了方法去救。
可是水好深，陈野无能为力。
而后的每一天陈家人恨透了陈野，给陈野吃残羹剩饭，房间只是个杂物间。
他们把陈野当罪人，要陈野赎罪。
今天是弟弟忌日，纸钱味飘在房间里陈野习惯了准备回房间。
可陈家人老是发疯，对他非打即骂。
今天陈野第一次还了手。
陈家女人边哭边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还敢还手，罪人怎么好意思还手啊！你弟弟的眼睛闭上了吗？”
打在身上的伤让陈野生不如死，他眸色沉沉，“是不是我死了一切都好了！”
陈家女人毫无感情面目狰狞的说，“那你去死啊，你现在就去死啊当初死的人怎么不是你啊！”
陈野内心有邪念滋生，他想就这样吧，结束吧。
他冲去了厨房拿到了把刀指着陈家女人说，“好啊，我们一起死啊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哈…一起陪葬吧！”
他拿着刀朝着她一步步逼近，
他从陈家女人眼里看到了恐惧。
举起刀的一瞬间，刀的寒光折射到眼睛他看着刀面上的自己。
像个恶魔。
脑子出现了个声音，“陈野，别这么做！”
是夏池啊！
陈野丢下刀，目光森然的盯着陈家女人说，“我以为你不怕死呢？”
天空飘着雨又夹着雪。
陈野蹲在马路边。
崩溃、踱步、抓头发、使劲搓脸。
无法发泄，他发泄不了心中的情绪。
蹲着摸烟盒拿打火机。
烟叼进嘴里，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燃那支烟。
陈野骂了一声将打火机甩了出去，将烟捏断了。
他不知道去哪，一个人蹲在路边看车来车往，等雪将自己掩埋。
他想自己明天该上头条了吧！
他将头抵进膝盖间。
突然他感觉落在后颈处的雪开始融化。
冰凉的雨也没落在身上，他仰头看见了把倾斜向自己的伞，伞外的人是夏池。
陈野仰头望着夏池，夏池也望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
夏池蹲下来，捏住陈野后劲将人带向自己，陈野冰凉的唇贴着夏池颈侧。
陈野伸手拨了伞，让伞将两人罩住。
伞下面是两个逃不开命运枷锁的可怜狗啊！
“我差点做坏事！”
“是差点，没关系的！”
夏池将自己右耳的耳机给陈野戴上。
一首纯音乐，陈野仿佛看见了两个被雾霾笼罩的人牵手撕开了云雾奔向了属于自己旷野。
音乐后半段像新生，他们向迎来了自己的曙光，开始精彩热烈的生活。
陈野感受着夏池发音时颈间的颤动，音乐的声音似乎盖住了夏池想说的话。
但音乐足以说明一切。
一起逃吧！
陈野嗯了一声，按住夏池后背像是要将人融进自己体内。
-夏池有喜欢的人了
夏池还是那么受欢迎，表白、情书等络绎不绝。
五四文艺汇演那天，陈野撞见了正在跟夏池表白的学妹。
他不确定夏池看没看见自己，识趣的退了出去将门叩上了。
晚上的操场很空，他们坐在操场上仰望着星空，高三了啊，最后几十天他们要结束高中生涯。
夏池躺在操场上侧头看陈野，“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啊？”
陈野想问你答应学妹了吗？但最后问出的问题却是偏了十万八千里。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夏池笑了，陈野不知道他笑什么，就听见夏池说，“有啊！”
陈野哦了一声，想在多窥探一点，想多知道一点夏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
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吧，听见夏池说有喜欢的人时陈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夏池走了
最后几十天，夏池走了。
他们大吵一架，陈野问他为什么？
夏池却没心没肺笑了笑，耸耸肩说，“想走就走啊！”
陈野自嘲，原来只有我自己当真了啊！
骗子！
争吵中夏池不想太难看，最后又问了陈野，“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陈野说我想你现在就滚啊！
可说完就后悔了，他看见夏池苦涩的转过身走了。
留下了单薄的背影，陈野看见夏池抬了下手，又迅速放下手。
伤人的话已经出口，收不回也咽不下。
夏池走了。
没有夏池的日子里，陈野觉得自己时间静止了，仿佛永远停滞在了那天。
陈野内心缺失了一部分，等陈野明白过来才知道缺失的那部分叫夏池。
高考出分那天，陈野比谁都考的好。
他喜悦，却不知道给谁分享这份喜悦。
他想夏池。
陈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学四年拼命修学分。
不社交不放纵。
活得忙忙碌碌，要上学要打工，要养自己。
他根本不敢让自己放松，一刻也不敢。
最近陈家人又跟陈野联络了，说弟弟要用钱。
他本来还想进修，却因此停止了步伐。
好在他履历还算优秀，毕业后就立刻工作了。
他每天西装革履，精致的外表下是破碎不堪的灵魂。
陈野总听别人羡慕自己，他也不明白羡慕自己什么？
是羡慕自己小心翼翼？
还是羡慕自己连做自己都不能？
他也羡慕啊，羡慕别人可以给自己买喜欢的东西，可以不顾及的花掉所有的钱。
可就是这么可悲啊，他人生第一桶金是给自己家里的，一分也不敢花。
他想报复性消费，可是他连买个东西都要衡量要舍取。
为什么啊？因为他要养着身后蛀虫啊。
没日没夜的工作不会没命，但会精神崩溃。
陈野会在夜晚一次次醒来，会被突如其来的心悸折磨得手足无措。
一次次得心悸让他给在死亡边缘一次次横跳，陈野在公司的建议下去看了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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