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垂躲在被子里偷笑的这一幕持续了好几秒钟。
月亮和星辰的光线越来越弱,形状分明的影子一点点地缩短。
梁铅华眉骨跳动了下,目光不加掩饰地盯着徐雪垂英俊的侧脸,无奈地说:“睡觉吧。”
徐雪垂终于笑够了,从被子里探出了额头,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即使布料密丝无缝的掩盖住了弯弯的嘴角,但是不难看出一直在微笑。
徐雪垂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貌似是在撒娇:“不想睡觉。”
转念一想,没等对方回答,徐雪垂又说:“我们聊天吧。”
梁铅华淡淡地扫了一眼他的眼眶底下,说话还是那样的“无情”:“如果你可以永远不在意黑眼圈变重的话,我们就聊天。”
徐雪垂假装要蹙起眉宇,大大的眼睛与梁铅华对视时,传递出别样的讯号,反问道:“我黑眼圈重了就不好看了吗?”
向来伶牙俐齿的梁铅华此时嘴唇像是被严冬彻底冰封住,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间也悄无声息地散播无形霜雪,每片霜雪全部都落在他的唇上。
过了一会儿,从聪明模式换为呆滞的梁铅华硬生生地挤出好几个字:“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铅华怕对方因自己的腼腆,而觉得不够真诚,被冠上莫须有的名头,于是接连不断地吐露出真心话。
“是我表达有问题,其实,黑眼圈对你的容颜毫无影响。”
“你别因为我对无心之举而伤心或生气。”
在徐雪垂的眼里,借醉月意别扭道出真心话的梁铅华非常得可爱。
这个“可爱”分别有两个含义,不用刻意挖掘深意,便能领会。
徐雪垂的笑容使眉眼弯成了裹紧白砂糖的月牙。
他的掌心间接性握住了梁铅华脆弱的灵魂,问:“我能亲你一下下吗?”
梁铅华静静地与徐雪垂造成眼神连接,随即他没等行动速度犹如乌龟的徐雪垂,自己抢先一步,占据了原来的主导地位。
徐雪垂所承诺的“亲一下下”被梁铅华延续成了漫长,绵绵似无绝期的接吻。
在不知时长的亲吻终止之后,徐雪垂微微喘着气,平整的头发也变得些凌乱,但梁铅华除了唇色深之外,别无变化。
也是驻留在某一个沉沦亲吻的瞬间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对方好掌心温热。
梁铅华抿了抿同时沾染冬夏味道的唇,貌似是在细致地回味刚刚结束的澎湃。
双方挨得很近,不仅可以看清对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还能窥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各方的身体接近融为一体。
梁铅华鼻息较沉重,几乎下意识道:“亲我之前,不用经过我的允许。”
徐雪垂佯装不高兴了的样子,闭上眼睛,“你以前还说我不可以随随便便亲你。”
梁铅华明显顿了顿,一脸困惑的模样,“我什么时候说过?”
徐雪垂禁闭双眼,修长的睫毛平坦着,通通暗示着心情喜或悲。
“你说过的话,我都一一替你记得。”
傻傻的他好像不大相信,天性多疑驱使本人得多确认几次,才能填满空虚的安全感。
梁铅华问:“真的?”
徐雪垂一时气得转过身去,背对梁铅华,“我有点困了,要睡觉了。”
梁铅华呆呆地注视对方单薄的后背,这时,他的后背堆积了一坛圆圆的月影。
后几秒,梁铅华在犹豫间,收回了想触碰徐雪垂后颈的手,“刚才不是还说不想睡觉吗?”
梁铅华足足花费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他看着徐雪垂写满抗拒的背影,无可奈何之下,选择转身到另外一侧。
今晚是梁铅华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浅浅的困意,大脑还未察觉到困意来袭时,身体的主人已经睡着了。
时间往前迁移,徐雪垂不用回头去看,他也知道对方睡着了。
徐雪垂失焦的目光重新对准由暮霭压倒的月色,心中不明的潮汐频繁地滚动。
他音量极低,像是自顾自的说道:“其实你不适合爱人。”
梁铅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突然出声道:“是在说我?”
徐雪垂回眸,眸色从暗沉变为明亮,视线直直朝他笑了笑,“当然不是。”
“我在自嘲呢。”
梁铅华垂下眼帘,牵起了对方的手,在徐雪垂疑惑里,往他的手背滞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浅吻。
吻带来的酥麻电流一下子在骨头和血液中奔腾。
梁铅华眼眸包含了千丝万缕的情丝,理智遭到爱情侵蚀,失心着魔。
他诚恳地低头认错,向徐雪垂道歉:“对不起。”
这套简单的流程就是梁铅华百年不变求得原谅的方式。
看似敷衍,但这就是他爱人最明显的体现。
徐雪垂这个时候那些自通的情话全部都封印了,大脑和语言系统删删减减,只剩下一些“正常”的言语。
他在梁铅华肩膀埋下了头,拿捏住了轻言细语,原因是生怕音量过大,震碎自己努力拼凑好的心境。
徐雪垂低眉,全身同时燥热又寒冷,不知不觉加重了手心的黏密度。
也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认识到犯了“罪孽深重”的错误,并且自愿主动道歉。
“我也向你道歉,我不该欺骗你的。”
“我知道你在这九十九年间找我很心急,可我还偏偏要费尽心思算计你。”
梁铅华的眉眼不再有锐利的冷锋,语气比市集卖的桂花糕还要柔软。
他常年冰冷的体温逐渐迎来三月的暖春,从内由外发散出的温柔隔着厚厚的衣服布料,一如既往的传递到徐雪垂身上。
梁铅华的脸颊蹭了蹭徐雪垂的柔软头发,坦然道:“没事,我不计较。”
——
灯火明晃,室内的温度和外界的温度有很大的差距,让人不禁产生绵绵的睡意。
副首领沉默良久,之后把纸张塞进离对方心脏最近的位置,“大人,您觉得他可信吗?”
任平朝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冷笑一声,“你现在讨论他可不可信也没用了,毕竟协约已经成效。”
任平朝站起身,另外一只手麻利地抽出协约,然后一张薄薄的纸就这样果断地被丢弃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火势越来越大,纸张的完整性不可受控制,随后化为灰烬。
他冷眼相待,以蔑视的姿态,兴致平平道:“徐雪垂是我的人,由不得旁人随意议论。”
副首领惭愧地低下了头,眼眶被火辣辣的灯光熏得微微湿润,“是。”
任平朝收拾好外露的情绪,恢复往常的冷漠神态。
他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协议当成闹着玩的就好,反正徐雪垂有需要我们就全力出手帮助,千万不要向他提条件。”
副首领不爽地皱起了眉头,就连声音也能听得出愤怒,“到头来我们得到了什么?”
任平朝脸色很难看,同样感到不悦。
“我们哪次跟别人合作没有衡权弊利,就这一次让我随心所欲些,怎么了?”
副首领身子板的很直,单单论气势,一点也不输给任平朝。
他握紧了拳头,“您之前跟我们说规矩是死的,谁也不能打破规矩,没想到第一个打破制度的人竟然是制定制度的本人。”
任平朝不甘放低强硬的态度,“那又如何,我就是这般蛮横无理。”
副首领表情透露出急切,恳求的说道:“我求您不要这样任性。”
此时此刻,任平朝像是在看一场旁人单方面演出的喜剧,完全把尽心尽力的下属当个随时可弃的乐子来看。
“我平时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竟然敢多次质疑我。”
“副首领的位置你坐久了,应该会觉得无趣吧。”
副首领跪倒在冰冷的地板,动作尤为虔诚,拼命摇摇头,惶恐之情占据了整个面容。
干燥的地板被滚烫的眼泪浸湿。
任平朝没看见似的,眼睛望着明月,平静地宣告着他的命运终结。
“没事,我换一个人,你就安心回家陪你娘好了,再也不用担心白发送黑发。”
副首领咬紧了唇,唇最终慢慢溢出血,说话的力度特别特别的用力。
“在组织里,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对您的忠心。”
“我只是反驳了您几句,您便把我抛弃,全天下没有比您更绝情的人了。”
别人的悲伤是任平朝的兴奋剂。
任平朝双脚踩着他的十指,虽然其中没有注入力量,但是有一种下一秒会把骨头踩断的感觉。
他看到对方哭得心撕裂肺,笑容逐渐扩大,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你只是跟我叫板了几句而已,我就要把你置于死地,的确过于狠心。”
“但是谁让你踩到我雷点呢?”
副首领憋回了新的泪珠,断断续续的言语在心中咀嚼过了几十次才吐露:“我答应您,我再也不议论徐雪垂,能不能别赶我走?”
这么完美的说辞,这么苦的眼泪,若是旁人听到内心总会动摇几分。
但是任平朝恰恰不吃这一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亲自建立的组织也太没规矩了吧?”
副首领一瞬间哑口无言,膝盖和脚趾长出痛意。
任平朝想到了些什么,马上改变了主意,话锋一转,“你要是想得到我的重任,你得证明给我看你的诚心。”
副首领眼见情况转变,张了张嘴,急促说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