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于一些早期“投胎”的PTSD，杨戬此次首先想起确认的是自己的性别。他掀开包裹婴儿的襁褓，心想幸好是个带把的。
而后躺在他旁边的他兄弟伸手帮他重新把布盖好。
杨戬转头看了那个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人一眼。
对于那些不应该出现在婴儿眼里的冷静也好，复杂也好，反差带来诡异感始终难以消除。其实他很想问对面是不是投胎的时候也忘了喝孟婆汤，到时候再回了神界好找孟婆报错。
当人真是奇妙。
杨戬看着天花板。
长期丢失情感的麻木早就将他的心掏空成了不会跳动的一颗，即便在蓝漓的长期陪伴下有所好转，也只不过是他没有告诉过别人事实上情爱并不能让他疲倦的神经产生波动。所谓亲吻和调情，也不过是封印自己七情六欲之前沉淀的把戏而已。
可是现在，他似乎别无选择地有了一颗凡人的心。
其实如果能给他一个机会，杨戬还挺想再体验一把从生到死的感觉。
2.
唐昊家的两个儿子，绝对不让这个当爹的费心。
——圣魂村村长亲口鉴定。
3.
小小年纪就学会做饭砍柴养家糊口，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被家庭环境所逼迫，实际上都是重生之前的技能而已。
虽然杨戬不会家务事，但是唐三会。
出于自己也是家庭的一份子，杨戬很想学学做饭什么的，只是家里那一口锅，一年一年下来不是煮粥就是煮萝卜，属实没什么好掌握的。
就算变成了凡人，春夏秋冬对于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神来说还是一样微不足道，一眨眼就过去的，是“难产而死的妈，混吃等死的爸，貌似身怀绝技的哥哥和同样怀着心事的他”的剧情。
杨戬蹲在溪边，看里面的倒影，确认自己的容貌好像没什么变化后，很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潜意识里想，如果也有其他神官被波及，降落在这个世界，至少看见他不会认不出来，好联络一起想办法回到天庭。
所以……
他不想有人再死了，还是希望他们都没来的好。
只有他一个人不幸陨落，这是最好的结果。
4.
唐三好几次盯着杨戬发呆，好几次在杨戬回视时移开视线，直到弟弟终于忍不住张口问“怎么了”的时候，暗自嘀咕道：
“……小戬是不是和妈妈的样子很像？”
杨戬顿了顿。
他们从没有见过妈妈的样子。按理来说双胞胎应该长的很像，可是杨戬的容貌只是在幼年的生长时期就明显偏移了唐三和唐昊的模样，就凭唐昊的基因，唐三这样“村里孩子”的长相才算得上正常，可是对面兄弟越长越水灵，很难不让他联想到他们素未谋面的妈妈。
杨戬又没有回应他，低头用树枝捅蚂蚁窝。唐三继续搓洗衣服，他知道他弟弟总是沉默寡言，其实作为大他两秒钟而成为哥哥的唐三来说，他经常因为这样的家庭环境而对弟弟感到抱歉，尤其是杨戬身上那股完全不属于孩子的冷漠，他都怀疑是让唐昊的行为给逼出来的。
“可能吧。”
杨戬迟迟给了答复，更像是在安慰唐三。
“抱歉……”
唐三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他是重生的，但他弟弟可不是。对于父母的问题自己能看的开，但小戬可不一定，在孩子面前莫名其妙地提这种问题，他真是罪该万死。
“抱歉什么？”
杨戬开口，向唐三的位置挪了挪，
“你是我哥哥。”
“那也是我妈妈。”
5.
这辈子唐三终于有了家人，并且有一个一直在他身边，因为淡漠而善解人意到让他不自觉感到轻松的弟弟。这是他重生以后最感谢的事情。
他太想珍惜身边的人了，所以才会毫无怨言地照顾自己那并不残废却胜似残废的老爹，对于记忆里的那些唐门武功做过一番思想挣扎后便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唐戬。
唐三教他什么杨戬就学什么，弟弟一切都不做过问的隐忍让唐三差点落泪。不过令他吃惊的是唐戬对于未曾接触过的唐门绝学要领掌握的比他还快，唐三一眼看出他天赋高的惊人，杨戬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半开玩笑地解释道：
“可能是妈妈的真传吧。”
所以妈妈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二人相视一笑。
6.
其实五岁之前的日子很平淡地过，没什么病没什么灾，再冷的冬天也都熬过去了，再紧的手头也还是靠村长的救济挺过来了，事情却在五岁的夏天让杨戬感到一丝不可控因素的存在。
那天唐昊耍的酒疯似乎比任何一次都大，酒缸子和酒瓶已经被砸了两个，土瓷碎片撒的满地都是。杨戬始终不明白唐昊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到底出自哪里，就算深爱的妻子亡了也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总不至于“我的挚爱是因为生下你们才死的”而对他们心怀怨恨，怎么就能到这种地步。
唐三一面让杨戬别伤到，一面走过去想唤醒一下唐昊的父爱。一般这种场面杨戬都不会主动参与，因为对一切都看淡了所以对于唐昊这样的行为很是不解。有时候他甚至很想和唐昊谈谈心，弄明白这一世的流氓父亲到底有什么过往身世。
其实照着武侠小说里面猜，七七八八也能猜到个一二三。于是杨戬想过去帮帮对面孤军奋战的唐三，顺便骂唐昊两句让他清醒清醒，可是左脚刚迈出去，胸口包括腹腔就传来了一阵如同被撕裂一般的剧痛。
杨戬没有日历。但在那一刻他想，五年前的这一天，就是他陨落的时候。
血，特别难以控制。
唐昊和唐三都背对着他，可是心灵感应一样，唐三回过头，看见靠墙的那一抹血腥时瞳孔瞬间骤缩。
剧痛让他支撑不住幼小的身体，杨戬当即倚在墙上强撑着，无济于事地用右手捂着嘴，可是血液还是顺着指缝流下来，然后掉落在地板上。
腥，特别腥。
杨戬双眼几乎失神，他下意识想背过身去，心道不要吓到唐三才好，可是视线里一道黑影迅速冲过来接住他的身体，看唇形应该是在喊他的小名。
杨戬只是轻咳，血从他嘴角流下来。他紧抓住唐三的衣服，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哥……”
而后他想，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血亲毕竟是血亲。
7.
明明没有什么差错。
唐昊发了疯地冲过来，迅速用气息探着唐戬身体里的经脉。
三年前他明明都检查过无数遍了，孩子们明明一切正常，明明没有什么差错……
杨戬的筋脉，从脊背断到了丹田。
“武魂殿……”
唐昊后槽牙将要咬碎，他几乎想也没想就断定了这个答案——杀他妻子，甚至连他孩子都不肯放过，绝对是武魂殿做了手脚。
这是唐三第一次在唐昊嘴里听见这三个字。
8.
不好，
杨戬心道。
他知道这伤来自哪里，无非是五年前应对时空乱流时被击中后那口没吐出来的老血，在身子里积存着要出大问题的，谁能想到旧疾复发会这么痛苦，早知道他就不在蓝漓面前装了。
不过都转世了，在神界落下的伤为什么还会遗留到凡胎身上？
有蹊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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