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二）

糸师凛瞳孔微缩，他的心被攥得紧紧的，糸师冴对他恶语相向他已经习惯了，但突然对他这样好反而手足无措了。

凛心跳加速到他想立刻抱紧自己迷恋已久的哥哥，可他又害怕。

冴抬眼看向凛，凛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怔怔盯着他，湿漉漉的眼神满含着难以置信——

这种近乎迷恋的眼神让糸师冴感到恐惧，他不知道怎么以哥哥的身份去面对。

糸师凛...节哀顺变。

糸师凛看着冴扭过头避开他的眼神便失落不已，冴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包香烟叼了一根在嘴里。

糸师冴嗯。

糸师冴看见凛的手伸了过来，手里是冒着火苗的打火机，冴有点意外随后将头凑上前，烟头被点燃。

糸师冴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糸师凛要你管。

糸师凛‘其实是上次新年看到你抽烟了，我也试着买了同款香烟，挺难闻的。’

糸师凛‘但因为是你喜欢的味道，我也笨拙地学会了喜欢。’

将拜访的客人一一送别后，糸师冴硬撑着许久未休息的身体把四位长辈安顿好便站在葬礼厅内，看着妻子的牌位若有所思。

凛站在灵堂门口沉默不语，线香的烟雾环绕穿着黑色西装的冴，好像冴下一秒就会消失。

糸师冴在凛心中就像飘在他身前的这一缕烟雾，怎么也追不上抓不住，但却横亘于他整个人生。

糸师凛‘为什么突然不需要我了。’

糸师凛‘为什么突然退役。’

糸师凛‘为什么突然结婚。’

糸师凛‘还有你真的爱她吗。’

糸师凛的目光落在那块刻上和自己一样姓氏的牌位，这是他最想知道却又最害怕面对的答案。

糸师冴会爱一个人吗，会像自己一样爱他爱一个人吗？

这是糸师凛无法想象的事情。即使哥哥明明没有任何理由必须结婚却选择了结婚，难道不是因为太爱那个女人想给她承诺的证明吗？但凛每每想起这个结论便刻意将这个可能性删除，荒谬，太荒谬了。

糸师冴是不会有感情的，对所有人都应该是一样的。

糸师凛...哥，我留在这儿。

糸师凛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已经沙哑，他上前想拍一下哥哥的肩膀，手却停在原地。

糸师凛你看起来很累。

糸师冴缓缓摇头，拒绝了。他的目光复杂地落在那块牌位上。

这一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糸师凛的心上。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不知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是对哥哥的心疼，还是对哥哥目光停留在已逝之人身上的嫉妒。

糸师凛现在觉得，如果得不到一个答案，自己就要这令人窒息的情绪中溺亡。长久以来盘踞在他心中的困惑，在此刻如汹涌的潮水般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糸师凛哥哥退役是为了她吗？

糸师凛的语气看似平静，但脑海里已经是一团乱麻。

糸师凛是为了能和她在日本好好生活，所以哪怕在足协受尽委屈也坚持留在日本吗？

糸师冴脸上那疲惫中夹杂着惊讶的神情，被糸师凛一丝不漏地捕捉到了。

看来，自己猜对了。糸师凛在心中绝望地为这个结论打上了一个确凿无疑的标记。

糸师冴别发疯。

糸师冴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然而，他的这个细微变化还是没能逃过糸师凛的眼睛。

下一秒，他的右手腕就被糸师凛强硬地抓住并高高举起。

糸师凛你爱她吗？

糸师凛直勾勾地盯着糸师冴。

糸师冴下意识地避开这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深知，一旦与糸师凛对视，自己的心思就会被他轻易看透。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像往常一样，试图用沉默来逃避这个不想回答的问题。

糸师凛你爱她吗？

糸师凛再次发问，同时一把将糸师冴的身体拽到正对灵位的方向。

糸师凛就在她的面前回答，她也想知道吧。

糸师冴轻叹一声，显然不打算正面回应。

这让一向较真的糸师凛心里猛地一揪，可心底又隐隐抱有一丝期待，万一呢？

他抓着冴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松开。

糸师冴爱的。

糸师冴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那声音轻得好像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糸师凛的手瞬间再次握紧，那一刻，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糸师凛你对着她发誓！你这个骗子！

糸师凛情绪突然失控，猛地将糸师冴推到灵位前。

糸师凛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糸师冴关你什么事！

糸师冴终于忍不住，一把甩开了糸师凛的手。

糸师凛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懂得爱别人！

糸师凛气得满脸通红，嫉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

糸师凛你这么自私，怎么可能……

糸师凛‘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而且那个人还不是我！’

糸师凛觉得自己都要被眼前的人逼疯了，脑海里全是冴爱上别人的情景。

糸师冴然后呢，你还想说什么？

冴平静的回应让凛逐渐冷静下来，凛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顿时无地自容。

随后，他慌乱地用双手抓住冴的肩膀，他害怕自己的自尊会彻底破碎，更害怕哥哥从此用更加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

糸师凛……我只是看哥哥因为她这么疲惫，有点好奇而已。

糸师凛小心翼翼地看着冴。

糸师凛对不起，刚才我失言了……

他深呼吸，努力压抑内心的嫉妒，就想要一个糸师冴认真回答后的答案。

糸师冴结婚是我综合考量后的结果。

突然冒出这个问题本就太过反常，冴根本不相信。

糸师凛像是沉入沼泽一样感到窒息，越是挣扎就越是被牢牢拽住。他变得局促，像是浑身湿透被抛弃的动物手足无措，警戒却又渴望被人垂怜的眼神让糸师冴陷入新一轮的恐惧。

糸师冴抬头直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糸师冴明天你就滚回法国。

糸师冴与糸师凛对视，沉默了许久。

冴像是为了摆脱糸师凛不依不饶的眼神，又说出那个答案，神色从容。

糸师冴爱的。

啪——

开关随着糸师凛狠狠的摔门声关上了。

糸师冴‘嗯，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

糸师冴盯着妻子的牌位默默闭上双眼，自己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被原谅了，因为他在神明面前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