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西厢暖阁。
窗外,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北境荒原上野狼的哀嚎。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室外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花梨木的案几上,一盏珐琅彩绘宫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将李云睿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这几日,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李云睿端着珐琅彩莲纹茶盏,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漂浮的嫩绿茶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她身边的侍女春梅,平日里做事还算稳妥,只是这几日,却总是魂不守舍。
“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只是昨夜没睡好。”春梅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眼神闪烁,手指紧紧地绞着绣着并蒂莲的淡粉色衣角,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风中摇曳的枯叶。
“哦?是吗?”李云睿将茶盏轻轻放回案几上,景泰蓝与黄花梨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暖阁中显得格外刺耳。“我瞧着,你可不像是没睡好那么简单。”
春梅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袄裙里,显得愈发娇小。她连连磕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殿下明鉴,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情。”那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人听着都觉得疼。
李云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如水的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人心。这几日,她利用“恶缘感应”察觉到春梅身上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又暗中观察了她的举动,发现她时常独自一人出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且每隔几日,便会找借口出府一趟,行踪颇为可疑。
“你先起来吧。”良久,李云睿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地上凉,仔细你的身子。”
春梅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若真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李云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这是“至善光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春梅,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春梅的身子一僵,她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云睿,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挣扎和犹豫,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你不必害怕,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李云睿继续说道,语气更加柔和,像春日里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人的心田。
春梅的眼眶泛红,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在眼眶里打着转,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哽咽着说道:“殿下,奴婢……奴婢被人收买了。”声音虽小,却像一道惊雷,在暖阁中炸响。
“哦?”李云睿挑了挑眉,精致的眉眼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是谁?”
“是……是薛公子。”春梅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愧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给了奴婢一笔银子,让奴婢……让奴婢监视殿下的一举一动,并定期向他汇报。”
“薛宝钗?”李云睿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如寒冬腊月里的冰霜,这个薛宝钗,果然包藏祸心。
“是。”春梅低声应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摔成几瓣,“奴婢知道错了,求殿下责罚。”
“他为何要监视我?”李云睿问道,她要知道薛宝钗的真正目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敌是友?
“奴婢……奴婢不知。”春梅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茫然,“薛公子只说,让奴婢将殿下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他,其他的……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
“那你可知,他与北齐有勾结?”李云睿紧紧地盯着春梅,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试图从她的反应中判断真伪。
“什么?”春梅惊呼出声,脸上满是震惊,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这怎么可能?”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李云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可知,与北齐勾结,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春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她慌忙摇头,语无伦次地说道:“殿下,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奴婢要是知道,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
“罢了,念在你坦白从宽,这次就饶了你。”李云睿摆了摆手,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但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必须听命于我,不得有任何异心。”
“是,奴婢明白!”春梅如释重负,连连磕头,“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起来吧。”李云睿将春梅扶了起来,动作轻柔,“接下来,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春梅恭敬地说道,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我要你将计就计,继续向薛宝钗传递消息,不过……”李云睿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消息的内容,必须由我来定。”
“奴婢明白。”春梅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知道李云睿的用意,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按照她说的去做。
“很好。”李云睿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要你好好做事,我保你无虞。”
“谢殿下!”春梅再次跪下,眼中充满了感激,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李云睿。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李云睿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攀升,如同窗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的身体。
她缓缓起身,宽大的绣着金丝牡丹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最终停在窗棂上。纤纤玉手轻轻一推,半旧的雕花木窗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寒风裹挟着雪花瞬间涌入,将暖阁内的融融暖意冲散了不少。
“殿下,仔细着凉。”春梅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她快步上前,想要将窗户关上。
李云睿抬起手,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无妨,透透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窗外,雪花如扯絮般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的宫殿屋顶都披上了一层银装,更远处的景物则隐没在风雪之中,看不真切。
“这雪,下得可真大啊……”李云睿望着窗外,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是啊,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春梅轻声附和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冷一些好啊……”李云睿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在回答春梅,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冷一些,才能冻死那些藏在暗处的虫豸,才能让这污浊的世道清明一些……”
“殿下在说什么?”春梅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总觉得今天的长公主殿下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没什么。”李云睿回过神来,转身看向春梅,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一般,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可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春梅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奴婢一定按照殿下的吩咐,将消息传递给薛宝钗,绝不敢有半点差池。”
“嗯。”李云睿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记住,这件事情,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奴婢明白。”春梅的声音更低了,头也垂得更低了。
“很好。”李云睿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这弧度在暖阁的橘色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去吧,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殿下。”春梅再次行礼,然后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李云睿一人独自站在窗前。
李云睿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掩埋在这片白茫茫之中。
与神庙有关……孩子的父亲,竟然与神庙有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身怀六甲,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本以为,孩子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却没想到,他竟然与神庙有牵连!
神庙,那可是庆国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庞然大物!
李云睿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庆国的阴谋。而这个阴谋,不仅关系到她自己的生死,更关系到整个庆国的命运,甚至,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命运!
她必须查清楚真相!她要知道,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他与神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可是,神庙的势力盘根错节,深不可测,想要调查神庙的秘密,谈何容易?更何况,她现在身处深宫,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想要调查神庙,更是难上加难。
李云睿眉头紧锁,她需要帮手,需要一些可以信任的人,来帮助她调查神庙的线索。
只是,这偌大的庆国,这阴森的皇宫,又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呢?
她脑海中闪过几个人的身影,但很快又被她一一否定。
这些人,要么是庆帝的人,要么是太子的人,要么是二皇子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自己的算盘,没有一个是真正可以信任的。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李云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暗中联络了一些人,这些人都是她在宫外秘密培养的势力,虽然人数不多,但胜在忠心可靠,每一个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
“你们去查一查,神庙最近有什么动静,特别是与北齐有关的。”李云睿沉声吩咐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记住,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查到任何线索,立刻向我汇报。”
“是,主人。”几名黑衣人从暗处闪身而出,他们身穿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们齐声应道,然后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云睿站在窗前,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他们能够带回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庆国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她,也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一场足以将她撕碎的风暴。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