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在房间里摇曳,将范闲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一半沐浴在暖黄的光晕里,一半隐藏在冰冷的阴影中,正如他此刻矛盾重重的心境。窗外,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极了垂死之人的哀嚎,为这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诡谲。
范闲的心,如同窗外飘摇的雪花,纷乱如麻。他紧紧地抿着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狰狞的蚯蚓,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可怖。他无法理解,那个曾经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长公主李云睿,怎么会突然之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这不合常理!”他猛地一拍桌子,坚硬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他内心深处压抑的怒吼。几缕灰尘被震起,在烛光中飘散,如同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疑云。
他回想起近来李云睿的一系列举动:赈济灾民时的慷慨陈词,仿佛菩萨降世,普度众生;整顿内库时的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毫不留情;甚至在面对自己时,那双曾经充满阴谋算计的丹凤眼中,竟也偶尔闪过一丝……真诚?
“呵,真诚?”范闲自嘲地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像一弯残月,凄冷而孤寂,“这女人,惯会演戏!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起身,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焦躁不安的心跳。他一会儿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像一只困兽,试图从这无边的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一会儿又回到桌边,盯着那盏摇曳的烛火,仿佛要从这跳动的火焰中看出李云睿的真实面目。
脑海中,各种念头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李云睿抱着襁褓中婴儿的温柔、轻声细语的慈爱、面对灾民时眼中的悲悯……这些画面,与他记忆中那个阴狠毒辣的长公主形象格格不入,像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卷,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碰撞,撕扯着他的神经。
“难道……她真的弃恶从善了?”范闲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一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混乱的思绪。窗外,风雪更大了,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让人不寒而栗。范闲却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闪烁着寒光。
“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范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是属于庆国提司的决绝,“长公主啊长公主,你最好祈祷自己真的改邪归正了,否则……”他冷哼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像一把生锈的刀,在磨刀石上缓缓划过,“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他披上一件黑色的大氅,推开门,走了出去。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
御书房内,暖黄的烛火摇曳,将庆帝半边身子映照得金碧辉煌,龙袍上的五爪金龙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欲择人而噬。而他的另一半身子则隐没在幽暗的阴影中,晦暗不明,如同他此刻深沉莫测的心思。窗外,阳光明媚,金灿灿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室内的阴影形成鲜明对比,一如庆帝内心此刻的光明与阴暗,理智与猜忌的交锋。
“云睿最近的所作所为,倒是越发出人意表了。”庆帝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像极了他此刻烦躁的心跳。
侯公公佝偻着身子,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尖细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长公主殿下此番作为,惠及万民,实乃陛下之福,社稷之幸。”
“惠及万民?”庆帝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何时有过这等菩萨心肠?当初内库那群硕鼠,她可是护得比谁都紧,生怕别人动了她的钱袋子。”
“陛下烛照万里,洞若观火。”侯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奴才也觉得蹊跷,长公主殿下就好像……就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判若两人。”
“换了个人?”庆帝的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随时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她能有什么变化?无非是想讨朕的欢心,为自己谋取更大的权势罢了!这女人,惯会演戏!”
“那……陛下,咱们该如何应对?”侯公公试探着问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
“赏,自然是要赏的。”庆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就让她再风光些时日。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阴冷起来,“她那边,给朕盯紧了!而且要盯得更紧!朕倒要看看,她这出戏到底要唱到何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安排。”侯公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脚步轻得像一只猫,迅速消失在御书房的阴影之中。
庆帝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却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冷冽。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但宽大的龙袍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阴霾。
“李云睿啊李云睿,你最好祈祷自己真的改邪归正了……”庆帝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呢喃,“否则,朕能给你的一切,也能尽数收回!你的生死,只在朕的一念之间!”
他猛地转身,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一阵劲风,吹得烛火一阵摇曳,忽明忽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猜忌、不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这期待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微弱却顽强,试图在他冰冷的心中,点燃一丝希望。他紧紧握住腰间象征着皇权的玉佩,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玉石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