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顿了顿,一时没听出他将我比作了喜新厌旧的唐皇。
“哦,的确,斛珠夫人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且比杨妃多些才情,更好了”
“那杨妃虽得一时宠爱,却死在了马嵬坡前,由此可见美貌无用,再如何得宠,也不过是唐皇之妾罢了,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是以,子戎,我做不了杨妃”
......
那年皇上登基,我为避自身夺嫡之嫌,便放出自己是个断袖的闲话。
此举无非是想让满朝皆知,我不会有子嗣,对皇位也毫无野心。
店小二却叩了叩门,在外通报道:“屋中盛公子可在?”
我人还闷在床铺间,只应答了一句:“何事?”
小二回话道:“楼下有位付公子求见”
我披了件外衫,匆匆忙忙下了楼,付桐站在客栈门口,此刻夏雨初歇,街面上翻腾着雨后青草的清新气味。
付桐穿件月白长衫,衫摆上绣着几叶儿兰花,整个人且柔且定,只一回眸,便成一幅画卷。
付桐拱手:“草民见过王爷”
我连忙摆手,欲将他扶一扶,又怕他厌恶我的触碰,于是扶他的手,生生定在半空中,只得虚言道:“在外不必守这些闲礼”
付桐站直了身子,从怀中掏出银票,双手奉到我眼前:“王爷慷慨,赏下五万两白银,然草民无功无德,不敢领受这等恩赐”
我叹了口气,早也猜到他此番是来还银子的,只是未曾想到,他能这样快的,找到我的住处。
我在京城的王府,在我出京前便押出了一半地皮给钱庄,拢共就押得五万两,如今王府是华馨住着,这五万两的利钱银子,都是用我素日的俸禄来填。
押出这钱时,就是想把钱送给付桐做赔礼,好叫他有底气离了欢场,做个真正的清闲人。
我总想着,如此便可抵消我那一夜对他的冒犯,此刻看来,却是不能。
付桐看着谦卑,可身子却挺的笔直,言语间丝毫没有为钱财折腰的意思,我有些头疼,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
“付桐,本王从前的确做了亏心的事,本王也的确有心向你赔罪,可这个银子,只为叫你活的自在些,并不为给自己矫饰什么,你若肯收,实则是为自己好”
付桐抬了眼,看着我一字一顿:“王爷觉得我如今不自在?”
这话有些尖锐,我噎了一噎,付桐则是一笑。
“王爷觉得付桐在花柳之地卖艺苟活,不体面又不自在,这不怪王爷,王爷万金之躯,自然觉得那烟花柳巷污秽不堪,可付桐自幼丧父丧母,凭这一架箜篌才活出人样来,在哪里弹,对着谁弹,都不打紧,唯有衣食不缺才是最要紧的,付桐凭这双手吃饭,从不觉得不自在,可若是收了王爷的银子,那付桐便不再是靠着手艺吃饭的乐师,而是靠着卖身,得“自在”的男娼”
付桐一番话说的我哑口无言,深知自己伤了一个体面人的体面,我闭了眼,心中痛极:“是本王对你不住”
付桐又笑:“王爷说笑了,付桐告辞”
我看着付桐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实在有些无措,恍惚间回了房中,神思却一直在外。
付桐啊付桐,瞧着是个文弱的书生模样,不想性子,是这样的有节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