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庆帝怒不可遏,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门外的侍从噤若寒蝉。
“你再说一遍!”
范闲抬起头,迎向庆帝的目光不见一丝妥协,对着这位居高临下的亲生父亲,一字一句道:“我姓范,是范家人,我范闲,不入无情之家,不认无情之父!”
“啪”
范闲身子一歪,脸上火辣辣,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蜿蜒而下。
范闲重伤初愈,真气没了,身子格外若些,这一掌,竟让他觉得格外疼些。可他不在乎,自他知道,他拼死护驾,只是庆帝决定是否认下他的一场考量;自他知道,那日高台赏花,认子是假,设计陷害五竹是真;自他知道,在他性命垂危之际,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却连一点真气都不愿传输给他……他范闲,从此就只是范家人。
“你说你是我的父皇,那么敢问父皇,为何将我弃于儋州十几年不闻不问?为何在我刚入京时不告知我身世真相?为何在我屡遭刺杀之时站出来护我的不是你?为何我你的另一个儿子想要杀我你却还要维护他!”
连番的质问令庆帝略觉心虚,手掌微颤指着范闲厉声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范闲惨笑一声,嘴角的腥红格外刺目:“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范闲站得笔直,眼神坚毅地望着庆帝:“今日,我倒是要问问陛下,当年,你设计害死我娘叶轻眉,杀妻之罪,你认是不认?!”
什么!庆帝一瞬间五雷轰顶,心中怒火中烧,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你……你这个逆子……”
“谁教你的这些胡话!污蔑君父,你该当何罪?”
“何罪?那不如,陛下杀了我?反正您当年杀妻弃子,想来做这些事也熟悉。”
范闲满不在乎的样子险些将庆帝气出个好歹,他好心好意认子并昭告天下,这孩子竟然……当年叶轻眉之事他怎么知道,又知道多少呢?一定是有人暗中告诉他过他什么,他才令他起了疑心,可是当年略知此事之人都被他杀了个干净,京都因此血流成河,有关的无关的都被他清理了,会是谁呢?
是范建吗?不可能,他爱范闲如命,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范闲,更不会允许范闲来质问;是陈萍萍吗?也不可能,那件事做得隐秘,当初将他调离京都,所有相关的线索都切断了,他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肯知道,况且以他的脾气,若是找到了蛛丝马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相安无事;是五竹吗?他不是记忆出问题了吗?该死,神庙使者没能将他杀死,真是可惜!
“来人!来人!”
庆帝气急败坏,就算让京都再次血流成河,那件隐秘,也不可以暴露。
侯公公快步而来:“陛下有何吩咐?”
“将这个逆子,给朕押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门口侍卫领命,迅速制住范闲手臂,范闲本能反抗,却因使不出内力,只能任由侍卫押着。
“哈哈哈哈”范闲大笑,嘴里重复着:“父皇……君父……哈哈哈哈……”仿佛一切都是天大的笑话。
这刑部天牢他来过几次,春闱时,常常来此与郭尚书商议对此,也算熟悉。名为天牢,却是建在地下,里头昏暗,难分日夜,着实令人不舒服。
既来之则安之,范闲刚欲坐下来休息,却见门前两位狱卒搬来了刑凳板子,范闲心中微动,这是?
“小范大人,陛下说,历来子问父罪者,不论罪名是否属实,为人子者都要先挨板子的,小范大人得罪了。”
来人说完便将范闲按到刑凳上,待反应过来之时手脚皆已被束缚。他之所以忘了反抗,不是被即将而来的刑法所慑,而是这写话怎可出自一个狱卒嘴里,陛下的脸面不要了吗?
不对,这几个狱卒的性命怕是……
身后的疼痛骤然袭来,容不得他多想,这狱中刑罚果然不一般,一下便令人怀疑人生,疼痛直入骨髓。
范闲此刻犹如案板上的鱼,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疼痛无边无际,竟让他生出几分想要求饶的念头,二十下之后,身后皮开肉绽,血迹沾湿了衣衫。
板子停了,范闲苦笑,呵,自己在期待什么呢,明知他心狠手辣,何必对他抱有希望呢?
“几位兄弟,你们……”
行刑完毕,狱卒立刻离开,不曾与范闲有过任何言语,像是被人特地交代过一样,也像是早已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范闲疼痛难耐,身上的要都被收缴,真气无法提聚,无法为自己疗伤,陛下还不许人来探望,是真的要让他死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范闲立刻起身:“爹……”
范建焦急难耐,见范闲脸色苍白的样子心疼无比:“闲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这是你姨娘给你准备的吃食,你怕是还要在这里待上几日,放心,爹会想办法的。还有这是伤药,爹不能久留,你先自己处置吧,保护好自己。”
范闲感动:“爹,不管陛下认不认我,您永远都是我的亲爹。”范闲似想起什么,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爹,来京都这么久,您都没有让我入范家族谱,您回去就准备准备,可不能再拖了……”
范建眼中含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情,到底涉及天家,他哪里做得了主,不过儿子愿意,他无论如何也要成全孩子的心意。
遥远的记忆被勾起,那个当初襁褓中的婴儿……不!眼前的范闲,就是他的亲儿子!
“爹,孩儿做傻事,令您担心了。不过孩儿也不是完全犯傻,看陛下的反应,当年……”
他正想说当年害死叶轻眉的罪魁祸首或许不是陛下,但又想起林相的话:陛下行事,永远不会被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