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逝者之地。
在视觉感触中呈现极致而纯粹的白,分不清天地之界,没有边缘轮廓之分。
明明没有日月,却始终是亮堂堂的、如沐浴光中,好似每一寸空气都是光源。
【还不放弃吗?】
残破如溺水之蝶的虚影蓦然停住,类似雪白世界中唯一的异色、或是异类体,热烈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的地方汇来,涌入他的眼眸似燃烧不熄的熊熊烈火。
“放弃?”他喃喃着,声线微颤,轻得好似一根无垠之水上漂流着的鸿毛。
梅里美僵硬的转动了头,落在所谓的“地”上——源于自身作为锚点的“孤傲”、“狂妄”以及“理性的疯狂”,烈似蚀骨而病态的血色荆棘般荒诞不经的情绪迫使其凝聚了短暂的实体——扯了扯嘴角,像一只真正的鬼,从水中诞生、盅惑无知者。
【恕我无法理解你的坚持】
【明明,你已经被放弃了…不是吗?】
“理解?”他嗤笑,周遭的一切都是“纯白”的,或是这里本没有颜色,梅里美本质并不是多么的“活泼”、“阳光”,逝者的身躯不在、灵魂破碎,只剩下雾蒙蒙的一片,沉淀永恒的忧郁。
但他仍是这里唯一鲜明的色彩。
“像你这种存在,也会有这么富有人性的情感吗?”
【为什么不?】
【你,在难过?】
祂有些疑惑,同时也产生了另一种感受。很有趣、稀罕,衪并未反感,本能认真的告诉祂,这是一种进化。
——只是不知道进化的方向如何。
梅里美艰难的扯开眼角——仿佛被火焰融化的蜡般,似有类似于蜡油的液体滑过,沉重的聚在一块,化作一滴,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发出“滋滋”的焦灼。
这是圣裁残余的惩罚。
梅里美随手抹了一把眼皮,肌肤摩擦间隐约升起金红的焰火,他对此熟视无睹,生硬的开口:“没有。”
开口间,音色似已被灼烧,嘶哑难听。
痛苦依旧存在,甚至随实体的凝聚而愈发来势汹汹,这并非残魂感知不道疼痛,他面不改色,只眉眼间透露深沉的疲倦。
只是习惯了。
【你在坚持什么呢?】
【我在好奇】
梅里美没有回应,祂也不会生气。仔细想来,无时无刻不处于灼烧痛苦之中的长生…不,自从进入这里后,梅里美的时间就定格了。深受折磨的永生者愿意开口搭理祂,这是不知多少年间的磨合。
祂又一次体验到不明缘由的情绪。这次祂分清楚了,是愉快。
“……话多。”
这是他们交流最多的一次。
梅里美忍着痛本想阴阳两句,可许是经年累月的孤寂早已磨去了他的脾气,不知多少年的无言与痛苦摧毁了他的语言系统。
他张了张嘴,却也只干巴巴的吐出“话多”二字。
曾最是能言善辩之人,如今张口无言、恍然沉默。
【……】
祂亦不在开口,逝者之地亦重归平静。
梅里美托动身体继续往前走,这种“淡漠”、“沉稳”也终是占据狂妄之人。可能这就是常人说的——“成长”。
祂不说话,但祂无处不在。
没有言语的沉默与探究又一次融入刺人的目光中,如一座耸入云霄的山峦缄默无声的注视着他,恍若沉溺于窒息的潮汐中。
若摇曳狂舞的白炽吮过苍白的指尖,他双颊泛起酡红,自体内以惩戒为名的圣裁在千年如一日的消磨中尽数化为恶魔的业火,胜似滚烫的岩浆,漆黑中翻涌出猩红的裂痕。一点儿一点儿,食喰他的生命力,一步一步,刻入他的骨髓。
【我不希望你消逝】
还是衪先打破沉默,一如既往地,梅里美充耳不闻。衪亦只是凝视着,像是一场不见刀光与明火的杀戮,蜿蜒欲念朦胧扩散,梅里美本能的抬起头,倦怠与沉寂腐蚀着他的轮廊,嚼得骨肉生疼血淋,衪攀附上他纤细脆弱的足腕,逐渐轻挑欢快的吮吸寸寸血肉。
【你不能再留在这了……】
无形的、无瑕的手细细描摩他的眉眼、鼻骨,似笼罩着一片缱绻的雾、一片轻盈的绸缎。
“呃!”急促的一道气音从嗓间挤出。
梅里美挣扎着后退,神情空白,手脚战栗,仿佛失足溺于弱水的可怜人,在空无一物的窒息中颤抖,咬着牙,闭着眼,推搡着破碎音色从喉间溢出。
——脆弱。
第一次,衪意识到他会死。
许是业火焚净灵魂,许是麻木困锁自我。
梅里美会死。
这朵一无所有、罪无可恕的黑玫瑰将要迎接永恒的沉寂,他会如曾经误入此地的生灵一样,化作无趣的纯粹融入祂的体内。
【不可以】
祂否认着。
【我不喜欢孤独】
这是祂进化而来的思想。
梅里美不可以死。祂不允许,这是衪的所有物。
要护住他的颜色,守住他的自我。
衪蹙眉,无形似有形的轻碰他萦绕湿冷沉郁的眉眼。那双眸子,祂漠然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狭长眼眸,无神的、震颤的、黯淡的,似扎根在大雾深处的淤泥中的蒙灰的宝石。
——衪的珍宝,祂唯一的色彩。
【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