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明其实一点都不怪龚箭，那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要担的责任，就算不是龚箭，换做任何别的人，他还是会主动去承担风险，这是他做人的信条，要他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把危险推给别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当他刚开始察觉到龚箭的变化时还没什么，但日子久了就觉得不自在了，尤其是在天天被拉出去加练的情况下。
毕竟陈善明不像龚箭那样因为还没挂职闲得慌，他手底下还管着一个连，就算已经把能推的事都推给了副连长苗狼（苗狼后来曾经无比怨念地抱怨过：只要有龚箭的地方，就别指望能让陈善明做其他事！），可总有些事得亲自做，比如说给新兵训话，既然要训话就得写稿子，所以当天陈善明是万分不愿意再被拉出去。
龚箭见软硬兼施都没效果，又不想放弃，一咬牙道：“我帮你写！”
陈善明闻言立刻两眼放光地抬起头来，看得龚箭一阵嫌弃。
训练的间隙，陈善明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几天以来的疑虑：“小龚，到底哪一面的你才是真实的？”原本骄傲自负，走哪儿都抬着下巴看人的小刺猬突然变得沉默内敛，这种变化太过巨大以至于让能猜到原因的陈善明也无法习惯，而且尽管这样的龚箭似乎更好相处，他也完全不觉得自己喜欢这种变化，总觉得有股子别扭劲。
龚箭抹掉一脸汗，并不迎向那探究的目光，反问道：“你觉得呢？”
陈善明皱起眉：“龚箭，如果你是因为内疚，那完全没必要这样，你觉得压抑自己原本的性格长久得了吗？”
“我原本的性格是什么？骄傲？自负？盲目自信？还是根本没有军人的基本素养？”
躲开龚箭步步紧逼的目光，陈善明别过脸，叹道：“你别这样，我现在没有这样想。你是太过骄傲，但骄傲不是你的全部，你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我说不好，总之你身上有一般军人身上没有的东西，我想这大概也是范教看好你的理由。如果你再能改改脾气，以后一定很有前途。”这一番话，陈善明说得无比真诚，但语调一转，又道，“咱俩要是真的不合适，也不必强求，如果你是因为我当初说的那些话而不服气，只是想要证明自己，那我向你道歉，我收回那些话……”
“陈善明，善明！”龚箭打断了陈善明的话，“你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了？”
举起手，阻止陈善明开口的意图，接着说道：“如果是我的那些问题，给我时间，我能改。但是陈连长你呢？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真正融入这个组合吧？”
“我……”陈善明本能地想要辩解，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你不相信任何人，你只相信自己。”龚箭的语调平静无比，好像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只有足够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这个人表面越平静，底下隐藏的怒火就越大！
“……”
“你从来没有想过交出自己的心。”说完最后一句话，龚箭看都不看陈善明的反应，转身离去，自己一步步挣扎着努力去确认的信念，却被那人完全不当回事，直到今天还在提分开的事，这种感觉实在是他妈的差！又或者还有一种更为隐秘的愤懑，那人一直在自顾自地做他自己认为对的事，至于旁边是不是他龚箭，根本不重要……
龚箭走后，陈善明一个人在操场上坐了许久，这不是如往常般的有理说不出，而是真正的哑口无言。他没有办法反驳龚箭说的任何一个字，尽管在主观上他一直在逃避思考这一点。
可是金雕和猎鹰的惨剧还历历在目，有些事情一旦留了阴影，又岂是如此容易解开。
是冒着失去的风险去拥有还是继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战斗，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回到寝室，龚箭已经睡下了。陈善明暗叹一声，他不能指望这种情况下龚箭还能帮他写稿子，可是打开台灯，一份手稿就这么安然躺在书桌上。
那飘逸隽秀的字体化作一股暖流就这样在心间缓缓流过，陈善明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傻笑什么？”冷不丁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陈善明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龚箭正一只手枕在脑袋下，侧身躺在床上望着他。
“你怎么还不睡？”他回来了有个把个小时了吧。
“我睡了。”说着，龚箭就闭上了眼睛。
陈善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到底还是刚走出学校的年轻人，总有些小孩子心性。
“谢谢你。”陈善明不会吝啬于一句道谢，尤其是在知道那人就是在等这一句话的情况下。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句谢谢除了谢意之外还带了某些抚慰性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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