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季眠

我们的故事，不知从何说起。她叫瑾眠，我叫夏苗苗。我们初识，是在一个夏末。

那时，天很热，窗外的蝉鸣又将烦躁增加了一分。当时她还是我的后桌。因是新学期，彼此都不太熟悉。她很美，弯弯的眉，粉粉的唇，齐肩的发。行为举止将她衬托出千金小姐的风味。对比我邋里邋遢的样子，自卑感油然而生。一个星期过后，班里各自都相处的熟悉了，我们也不例外。

记得初一上册，我很喜欢回头和她八卦。我们各自分享自己小学时经历的幸与不幸。她告诉我，她小学时有一个很贱的男生，喜欢和她搭话，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她笑了笑，似乎对这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一开始觉得你很高冷”“我也是唉”

似乎一切友谊的开始，都是这样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友谊也越发的深厚。

放学的时候，我们喜欢一起走回家。有的时候，她的爸爸会来接她。我只好远远地冲她摆摆手，随后看着她渐渐远去。但没过一会，她就会笑着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一起走吧，我爸同意了”

有的时候我也很羡慕她，羡慕她的家庭，羡慕她的生活，羡慕她的人生。至于我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是单亲家庭，9岁那年爸爸去世。当时心里也没有多大波澜，因为我从小也没见过爸爸多少面，以至于我现在也都快忘了爸爸长什么样了。但当我想起爸爸时，眼眶也会不禁湿润起来。

她的家庭，比我好多了。父母都健在，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妹妹一点也不淘气，每次见到她，她都会笑着跟我打招呼，甜甜的喊我一声“苗苗姐姐”。瑾眠家里管得严，每天写完作业还要写很多试卷，周末也有很多补习班，课程都被排满了。所以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回忆起那年夏天，我和她总是会带几毛几块的零钱，放学去小卖部买辣条，抽卡。记得那时，有一种小零食，叫骨肉相连，脆脆的，骨头形状的饼干，一毛钱一袋子。我喜欢叫它小狗饼干，每次瑾眠都会把我纠正过来，可我就是犟，始终改不过来。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寒冬。“夏苗苗!!”

她飞奔而来，一下子抱住我，再子半年，寒假过去，我们再次见面。她总喜欢叫人全名，我也不例外。初一下半学期，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学期。

我说过的，她学习很好。所以我每次都缠着她给我补习。报酬嘛，就是一包小狗饼干。她给我讲题的时候，我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时不时傻笑一番，她只是瞄一眼，继续用笔指着，比划着。“懂了没”

“懂了!瑾老师!”

每次她问我这句话，我都是半认真半开玩笑似的回答她，举手做出一个敬礼的动作。她也倒是不反感，也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成绩飞速上涨，但她却一直停在那不动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没有进步的空间了。

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我们正聊着八卦，窗外的天空，没一会儿就暗淡了下来，土黄色的，像沙尘暴来临似的。“轰隆”

一阵雷鸣，震得我们耳朵嗡嗡作响。瑾眠捂住了耳朵，我怪她小题大做，她说我像个女汉子。我们就这样互怼了一番，但一对视，两人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窗外刚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过一会就大了。“怎么办，我没带伞啊”我唉声叹气，

“本来今天想去买冰棍的呢，结果最后也买不了了，还得被浇成落汤鸡”我垂着眼眸，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放学了，我已经有被淋感冒的打算。“干脆就发烧，大不了就死了”

我脸上挂着笑，嘴中吐出几个字。瑾眠打了一下我的头，皱起眉头不悦地对我说“大白天的说什么丧气话”

我缩了缩脖子，踏进雨中。刚开始还有雨水啪嗒啪嗒打在我头上，后来就没了。我本以为雨停了，可一抬头，一顶雨伞正正撑在我的头上。

瑾眠居然带了伞，我惊讶又惊喜，回头想挎住她的胳膊，但想了想，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收回来了。

瑾眠一向不喜欢肢体接触。

可这次，她却主动挎住了我的手。两条胳膊相贴合的时候，我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别走丢了”

瑾眠似乎想调和气氛。我顺势接过她的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走不丢的!”

就这样，我们有声有笑地向家的方向走着。期间，我总是会偷偷瞄一眼她，她还是那么美，这样屹立在雨中，像一幅油画般。我很庆幸认识她，我想，她也是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瑾眠望着天，不自觉说出了这句诗。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我薄唇微启，接过诗。

走了一段路，到十字路口。现在是红灯，但瑾眠却发着呆，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此时，前方驶来一辆货车，眼看就要撞上了，我一把把瑾眠拉过来。可因为力气太大了，导致把我自己甩了出去。“苗苗!”

瑾眠瞪大了眼睛，伸手想把我拉过来。可一切都晚了，那辆货车直直地向我撞去。“嘭”

一声巨响后，货车终于停了下来。

我好痛好痛。身体一阵阵发轻，头晕目眩。身下流了大片大片的血，被雨水冲刷着，形成一滩血河。或许这也能代表我不贫血吧。眼前模糊一片，耳旁一阵阵嗡鸣，还伴随着瑾眠声嘶力竭的嘶吼。“苗苗!!苗苗!!”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小名。瑾眠抱住我，感受着怀中的人体温渐渐地冰冷，生命渐渐地流逝。

我不用想也知道，现在瑾眠一定很痛苦吧。可我不希望她痛苦。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为她擦了擦眼泪。眼前变成漆黑，声音也听不到了，我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眼前与瑾眠的回忆再现，我看到了熟悉的教室，里面的我，漫不经心地听着瑾眠给我讲题，手中转着笔，看着瑾眠傻笑。

转过头，又出现在小卖部门口。我和瑾眠在一起吃着冰棍，有声有笑。奶油冰棍糊了我满脸，瑾眠耐心地抽出纸巾为我擦拭。

......

我沉默了半晌。

我曾经问过瑾眠，人死后的鬼魂，还会流泪吗?瑾眠只是耐心地跟我讲，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更没有鬼魂的存在。但是我不信，瑾眠只好扯开话题。

我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眼前一热，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我不知道我是在哭，还是在笑。“苗苗…”

瑾眠的眼泪哭干了，轻轻摩挲着我冰冷的脸。我看着她的背影，欣然一笑。“眠眠，活着，就好”

我那透明的双手，化为泡沫，闪烁着光芒。我的身体，我的头，也全部都化为了泡沫，轻轻地，轻轻地，飘到远方。“夏苗苗，你个笨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