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夜里,路上夜色铺张,广场上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各种各样的广告,上面演员的神色都仿佛镀上了一层喜庆。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以往的朝九晚五不同
平时一行行排列的没有一丝空隙的自营体小店都已经关的只余下小猫两三只。
一眼望去皆是灰扑扑的铁门。
各家各户的门上都贴上了威风凛凛的门神,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大多数都是走亲访友四处串门的。
林一览和这满街的热闹没什么关系,她的思绪现在被搅成了一团乱麻,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空茫的状态,七拐八拐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到了家门口,她站在那没有进去。
她家的门早已经被封条给封了起来,比起别人家门口进进出出的各种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来她家拜年的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她家门口进进出出。
这都大过年了,警察同志依旧勤勤恳恳地奋斗在扫黄打非的第一线。
要换平时,林一览绝对不介意为这些爱岗敬业人民公仆喝彩。
但是现在她完全没有心情,因为被扫黄打非里面的那个“扫黄”,扫的是她妈。
她走近了一点,其中一个女警察见她来了对她挥了挥手,高强度的工作使她的神色有些憔悴。
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
“找个地方待着吧,别过来,这屋子里面不太干净。”
确实不大干净,她家就是一个破旧的、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平房,按照那墙壁上面漆皮的破损程度,她家的家门上估计没几年就要被画上一个鲜红的拆字。
到时候她说不定就可以靠着这小破房捞上一笔,成为这小巷子里面奔小康第一人。
她漫无目的地阿q着,毕竟生活太苦,人总得有点梦想。
这房子是她妈——陈娟娟女士的专属生意场所,这生意是无本买卖,不怎么合法。
陈娟娟女士算是这行里面混的不错的,有时候还帮帮姐妹,为她们提供做生意的地方。
好几次林一览窝在餐桌上写学校布置的作业的时候,就被迫地听了一耳朵她妈和她的好姐妹因为某些生意上面的财产分配问题而产生的争吵。
就这么个又破又穷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死了人,顺带还在床底下搜出了可以让人吃枪子剂量的白色粉末,还真不至于大过年的让警察们注意到。
那个死的人正是林一览的母亲陈娟娟。
死亡原因初步判定为精神类药物摄入过量而导致的休克。
再加上某些容易让人激动运动加持,她就这么倒在了床上,像条死狗一样赤条条地趴着。
就在几个小时前,林一览刚从补习机构回来,就看到一个谢顶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被拷上了银色的手铐,被几个穿着制服的家伙钳制着。
那人神色满是惊慌地解释道:“不是,警察同志,你们听我解释……”
林一览看到那公安人员身上穿戴的制服,脑袋有一瞬间空白,第一反应是:陈娟娟的淫窝被人端了,我以后要当失学儿童了。
有的时候灾难降临在你头上完全不需要预兆,因为这就是一个概率问题,而你就是那个被概率砸中的倒霉鬼而已。
警察见她站在门口,询问清楚原因后便让她先去邻居家坐坐,现在不能进屋。
笑死了,哪来的小天使邻居愿意让她进屋啊?她妈工作不体面,自己这个女儿同样也不招人待见。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了几个小时,突然意识到自己除了那个小破房子完全没地方可以去,身体也被冻的有些僵硬。
所以便又晃了回来。
一
林一览在听到女警小姐姐的要求之后垂下头,语气有些讷讷道:“我不知道去哪……”
她今年刚满十二岁,生得人模狗样。
皮肤白,瓜子脸,五官秀气又精致,像电影里的小童星。
她不需要刻意去演些什么,只需要把音量放小,再把头给垂下来就很容易激发别人的同情心。
但是很明显,这里不是所有人都吃她这一套。
“既然没地方去就先呆在这里吧,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回所里,小姑娘,正好我们也有问题想要问问你。”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警察语气淡淡道。
“你知道你妈妈平时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来往吗?”那个警察走到林一览身边蹲了下来,好让自己的身高和林一览齐平,使压迫感不是那么重。
奇怪的人?奇怪的人可太多了。
陈娟娟早些年还年轻有点颜色的时候接男人还可以挑,但年纪越来越大,皮肤开始变得松弛,生意便不景气了起来。
于是她开始荤素不忌,来和她做生意的什么人都有,有人贩子还有毒贩子,在这些社会渣滓的引导下,她本就不怎么白的人生开始黑的一塌糊涂。
后来就染上了毒瘾。
她也不是没想过戒,还要林一览帮忙监督,但每一次毒瘾犯起来她就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婆娘。
林一览压根拦不住,每一次想要阻止她继续吸脸上都会多几道被指甲抓出来的红印子。
她后来学聪明了,去附近的公安局请里面的警察同志帮助她妈戒毒,她妈被拉进了戒毒所,几个月后戒掉了。
还带了一笔从戒毒所里面劳动改造赚的钱出来。
林一览不只一次觉得把她妈交给警察的自己是如此的英明神武。
但是她并不知道她妈出来后不久又吸回来了,而且还以贩养吸……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初中生,林一览非常有自知之明,清楚以自己目前的阅历并不适合在警察同志面前说谎,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妈在三个月前收入突然就多了起来,还有钱送你去补习班了是吗?”那戴眼镜的小警察问道。
林一览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妈在毒瘾不发作的时候对她还是挺好的,当然是在她成绩优秀的情况下,如果她有一次的成绩下滑,她妈就会拿着衣架把她抽地皮开肉绽。
这个烂在泥里的底层女人,把她这个女儿当成了全部的希望。
“你知道你爸爸去哪里了吗?”小警察同志担忧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爸是谁,但是我妈经常骂他。”
至于骂了些什么,都是一些关于男性生殖器诅咒的话语,不太适合在这个斯斯文文的小警察面前脱口而出。
“你妈妈做错了一些事情,现在叔叔阿姨要和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太害怕。”小警察同志察觉到了林一览的紧张,安慰道。
林一览闻言浑身冰凉,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特别还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对于这种事情非常敏感,随便一想想就想出了好几种可能。
陈娟娟是她的母亲,母女俩从小相依为命,没人比林一览更了解陈娟娟。
她究竟干了什么样的事能把警察招来,绝对不止聚众卖淫。
瞬间她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慌张地拽着面前这个警察的衣袖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尽力地去撇清自己和这件事情的关系。
她是生活在这个社会底层的孩子,在温饱线上徘徊,对于某些事情的感知敏锐到了极点。
她身上还带着一种极其固执的自私基因,在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干的事情可能会影响她的未来时,她才开始真正地慌了起来。
在前面知道母亲死了她也不过是一种茫然,一种对自己未来生活的茫然,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警察会为自己找到归宿的,起码不至于饿死。
但是如果直系亲属身上有案底说不定还会影响她以后的就业,比如一些公职需要政审。
“我们知道你不清楚。”之前要她找个地方呆着的女警察安慰道:“我们不会抓你的,你妈妈做的事情和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