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自从那天横冲直撞的表白过后,仿若人间蒸发一般,数日未在公司现身,亦无只言片语传给南澈。南澈坐在工位上,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陆为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每一次的张望,换来的都是满心的怅惘。
“是不是那天我把话说得太重了?”南澈暗自思忖,心乱如麻。他长叹一声,无力地趴在桌上,整个人好似被抽去了精气神,无精打采。他深知自己当下的生活宛如在钢丝上行走,容不得半点差池,更不愿因自己而让陆为改变既定的人生轨迹。
“太麻烦了……”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南澈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雪莉来到他一旁,显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了?雪莉姐。”南澈察觉到雪莉的异常。
“小澈,这里有一份关于你工作的调令……”雪莉面露难色,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南澈,欲言又止。
“调令?我这半年的外派不是还没到期吗?”南澈满心疑惑,伸手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调回嘉人内部,外派结束”几个大字,底下的签名赫然写着陆为。
“陆总特意交代,以后他的采访由其他人负责对接,公司其余艺人的外包合约仍签给嘉人。”雪莉补充道。
南澈的目光死死地定在那份文件上,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许久,他才强扯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我知道了,雪莉姐。”
然而,那笑容在雪莉眼中却显得如此牵强,南澈内心的波澜溢于言表,雪莉怎么会看不出。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南澈,只得拍了拍南澈的肩膀,便离开了。
“又是这样,人不露面,只写这么一张调令……”南澈苦笑着,心中却又有着一丝释然。“也好,至少那脱轨的列车,终于要驶回正轨了。我们两个人,本就不该再有过多的交集……”
南澈静静地收拾着桌面上为数不多的物件,它们被放置在一个纸箱子里,箱子竟还显得有些空荡。他的动作带着几分疲惫,仿佛这简单的收拾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与雪莉告别后,他便打算离开这里,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愿轻易放过他,就在他即将踏出公司大门之际,苏静钰迎面走来。
七年过去了,但苏静钰的脸上并未留下丝毫时光的痕迹,她身披一条波纹披肩,头发依旧利落地掖在耳后,那云淡风轻的神情,仿佛世间万物皆在她的掌控之中。见到南澈,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淡淡地开口:“南澈。好久不见。”
南澈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想着今日先是被陆为辞退,临了又碰上苏静钰这般难缠的人物,自己这运气,简直差到该去买张彩票碰碰运气了。尽管内心无奈,他还是抬起头,对上苏静钰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轻声说道:“苏总。”
在陆为的办公室里,苏静钰端坐在陆为平日的办公桌前,南澈则坐在她的对面。苏静钰率先打破沉默,嘴角上扬,轻声说道:“长大了啊,南澈。”
“嗯,毕竟七年过去了。”南澈平静地回应着。
苏静钰轻轻一笑,随即问道:“陆为呢?”
“我不知道……”南澈如实回答,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最好是不知道。”苏静钰的话语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刺向南澈的耳朵,那股压迫感让南澈的眉头微微一蹙,这细微的动作几乎难以察觉。
南澈选择了沉默,没有再言语。苏静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深知若是换做七年前的南澈,定会毫不犹豫地顶撞回来,可如今的他却沉稳了许多。
“你倒是变了不少。”苏静钰再次开口。
“人总是要成长的。”南澈的态度不卑不亢,继而问道,“苏总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全身而退。
“陆为被革职了,你也不用知道原因。”苏静钰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什么?”南澈忍不住出声,脸上满是震惊。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佯装不知。”苏静钰抬手掖了掖耳边的头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漠与怀疑。
南澈的内心烦躁不已,但他明白,此刻的自己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年轻气盛、冲动鲁莽的少年,他只想远离这一切纷争。
“从小你就带着陆为到处不学无术,那些过往我也不想再提及。如今陆为刚刚接手公司,我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影响公司的稳定发展。”苏静钰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南澈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最终还是觉得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无奈地应道:“好的,苏总,我会远离他。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苏静钰对南澈的表现颇为满意,原本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与自己激烈争吵,没想到他竟如此平静沉稳,果真是改变了许多。
“还真是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事才行。”苏静钰的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南澈又怎会听不出,她分明是在借题发挥,讽刺自己家里的那些烂事。
南澈没有回应,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愤怒与不甘。但他强忍着,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知道你家里欠了不少钱,这里有一张卡,里面有 50 万,应该足够偿还你家的债务了。”苏静钰说着,将一张卡推到南澈面前。
“苏总,无功不受禄。”南澈直视着苏静钰的眼睛。
“离陆为越远越好。”苏静钰的声音愈发冰冷。
南澈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几分自嘲。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笑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笑自己这坎坷荒唐的人生?还是笑这如同闹剧一般狗血的剧情?
“好的,苏总,这张卡我收下了。”南澈的声音平稳而低沉,甚至没有犹豫。
苏静钰不禁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地应允,片刻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记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南澈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张冰冷的卡片,随即紧紧握住,力道之大,掌心瞬间被压出一道红痕。
一路脚步虚浮地走到公司楼下,南澈才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似方才在那压抑的办公室内,已然窒息。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被自己随意丢在纸箱里的那张卡上,眼神空洞,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孙斯凡的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他透过车窗,看到南澈的身影,便热情地招手示意。
南澈加快脚步走过去,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今天没什么事,正好路过,想着你也快下班了,就干脆在这儿等等你。”孙斯凡的目光扫过南澈手中的纸箱,嘴角上扬,打趣道:“呦,这是怎么回事?被炒鱿鱼了?”
“没那么惨,只是被‘打回原籍’罢了。”南澈笑着回应,笑容里却透着几分无奈和自嘲。
两人在车里有说有笑地闲聊了一会儿,孙斯凡提议开车带南澈去兜兜风,南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此时,阳光格外刺眼,明晃晃地洒下来,照得南澈几乎睁不开眼。孙斯凡见状,伸手想要帮他拉下遮光挡板,却被南澈抬手阻止了。
“我想晒晒太阳。”南澈的声音淡淡的,目光直直地望向窗外。
孙斯凡虽未多问,但敏锐地察觉到南澈情绪的异样,他心里明白,今日之事,恐怕绝非只是被辞退这么简单。
“陆为那人本就像个死木头、冰块脸,做出这种事来,我一点都不意外。”孙斯凡看似随意地说道,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南澈的反应。
南澈没有搭话,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车窗上,神色疲惫,眼睛也缓缓闭上,像是极为困倦。车子一路疾驰,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高楼大厦逐渐切换成蜿蜒的公路和树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南澈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正值隆冬时节,天气寒冷刺骨,南澈却执意打开了车窗,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吹乱了他栗色的头发,他的鼻尖被冻得红扑扑的,整个人却像是沉浸在这凛冽的寒风中。车子行驶到一个宁静的湖边时,南澈突然将头探出窗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都会过去的!”那声音在空旷的湖边回荡,带着几分释然。
孙斯凡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南澈,眼神中满是宠溺,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心想,如果能这样一直陪着南澈,也不错。
南澈其实心底明白,从见到苏静钰开始,他就知道陆为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可如今陆为的状况究竟如何,他却全然不知。历史似乎总在重演,一如七年前的种种,他们的结局为何总是这般无奈?南澈不禁觉得荒诞可笑,这一次,他竟连该埋怨陆为再次隐瞒,还是该责怪自身太过无力都分不清。
寒风如刀,肆意地刮过南澈的脸庞,他的思绪仿若挣脱了缰绳,飘向了遥远的过往。此刻,他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亦理不清应是何种心境。是愤怒于陆为的隐瞒?是疑惑于未知的真相?还是担忧着陆为的处境?他的脑海乱作一团,混沌不堪,不多时,便在副驾驶座上沉沉睡去,仿佛这片刻的昏睡能让他暂时逃离这纷扰的思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