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那年，京师的宫花落了三千又三千。

宫留晚夏，长风万顷。

红墙金瓦，一辆马车越过澄澈的风，在晚昏中伴着打更声，闯入朱门。

“恭迎云大人。”

一群身着红官服的人等候在皇城里，恢宏的汉风宫殿更衬他们像宫墙内的蝼蚁。

一人身穿鹤袍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满眼好奇的少女，肤若凝脂，眸若星芒，一身白衣，逆光直立。

“大人这边请。”众人恭敬请他步过东殿，笑吟吟地望向少女。

一人问：“云陌大人又带孩子来了？”

“嗯，她来帮我研个墨，带她长长见识。”他拂袖进殿，云鹤飞舞。

少女也向诸位大人行礼，逆着夕阳，青丝垂光，五官如若精琢。

“晚辈云昭，见过各位大人。”

“好，好，这一表人才，将来必成大器。只可惜，你不能参与科举……”他们摇着头，跨入门。

她不屑地进门，回眸，恢宏的宫殿蒙上夕阳，只剩下一圈金轮廓。

墨香浸透她的衣服，砚中墨色愈发浓郁，映出一旁的摇曳烛光。云昭打了个哈欠，偷偷瞄着父亲纸上的字。

夜愈深，墨愈浓，蝉鸣送凉，汉宫已秋。

一股暖流从肩上传来，她方才猛然惊醒。微弱烛光中，一张像男又像女的脸出现在眼前。

长睫轻扇，明眸半垂，金冠束发，黑袍银纹闪烁着烛光，刘海微动，红唇勾笑。

云昭心里只闪过一个词：

雌雄莫辨

“阁下是……”

“江羡仙。”

清冷的声音荡漾了房内安静的空气，像远方渺远的鸡鸣，又如夕阳下回响的打更声。

她惶恐地推开椅子，屈膝跪地，连连叩首。

“臣女云昭，叩见陛下。”

江羡仙挑挑眉，漠不在意地伸手从桌上拿起折子，边翻看边说：“云姓？云宰相之女？”

“是。”

她合起折子，放回原位，将云昭扶起。

龙纹若鳞，动则若惊龙。随着最后的烛光熄灭，夏蝉发出最后的悲啼，一切又恢复寂静。

那个夏天，就此终结。

“云宰相在西殿，可要朕带你过去？”起来的那一刻，借着星光，她看清了她的脸。

江羡仙的眼，不盛星汉，却盛了一瓢荒凉的夕阳晚烟。

鬼使神差下，云昭出神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直至差不多到西殿时，她还在偷望着江羡仙。后者垂眸看她，轻笑道：“你可知，直视龙颜是大罪？”

云昭红着脸，望向别处。

风动发梢。

“多谢陛下送臣来此。”

“不用。”

至西殿，江羡仙背手跨过门槛，里面窸窸窣窣的翻页声截然而止，跪拜声回响在殿内。

“云大人，这可是你女儿？”

云陌颤着点头，道：“是，她是臣的第十一个孩子。”

“把她带来做什么？”

“回陛下，臣只是想把她带来见见世面，好教她知晓四书五经只是朝廷命官之必备。”

“别将她带来了，你当皇城是什么？”

陡然加怒的语气令云陌汗如雨下，他连忙称是。

她理理衣物，转身离去。

云昭默默看她孤零零的身影被星月披上盛装，挥了挥手，和她告别。

江羡仙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朝她象征性地挥挥手，不耐烦地离开。

小孩就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