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古榕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虞婳消失后，他还住在那栋向阳的房子里，在公园的一侧，他在那儿度过了生命的每一天，因为害怕虞婳回来后找不到他，即使外出历练也时常往房子里寄信，隔壁住着的老太太负责收信和找看房子，六十年前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就是一次意外，”虞婳主动回答宁荣荣的问题，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他救了我，当时有很多人想要骚扰我。”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是虞婳给予了古榕活下去的勇气。

那时她那出众的美貌让年仅六七岁的她就经常在城里饱受骚扰，每次都是她自己都拼了命地反抗回去，而那时还没武魂觉醒的古榕，瘦弱又矮小，在一旁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只是，这样的真相说出来，宁荣荣是定然不会相信的。

如果不是虞婳，古榕现在已经死了，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就这样想着，然后看着月光在墙壁上缓缓移动，一分一秒地数着日子，满心期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重逢。他甚至绝望地想过，也许这辈子都再无希望，可那点缥缈的期待，却成了支撑他的全部力量。

好在，老天爷终究还是眷顾了他。

天色渐暗，虞婳原以为古榕会跟着她们一同回史莱克学院，她连拒绝的话都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然而，古榕却带着一脸笑意说道：“我就不送你们了，这边都是普通村民，伤害不到你们两个魂师。”

那笑容就像是被胶水粘在脸上一般，从吃饭时就没有消失。结账时，即便她和宁荣荣赌气，把菜单上几乎每样吃的都点了一遍，他也没有丝毫生气，始终笑眯眯的。

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往回走，刚踏入史莱克学院，就看见院长四眼猫鹰弗兰德站在宽阔的大操场上，学院里的其余六个人整齐地站在他面前。

虞婳心里“咯噔”一下，宁荣荣却没心没肺地毫无察觉。六个人的视线瞬间落在她们挽着的胳膊上，虞婳下意识地松开手，这让宁荣荣不满地撅起了嘴。

“……出去玩居然不带我，”小舞小声嘟囔着，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表情严肃、看起来不好惹的弗兰德，“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三神色平静，可小舞却清楚，他心里估计早就烦躁不已了。

虞婳不在的这一整天，他怕是想了无数次，小舞太懂这种滋味了，因为她自己也想了一整天。这让她看向宁荣荣时，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嫉妒。

以前，虞婳总是跟她还有唐三在一起，可如今，虞婳却和宁荣荣单独回来。

奥斯卡看到她们两人在一起，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下头去。

“奥斯卡，跑完二十圈了？”弗兰德的目光锐利如鹰，让人不敢直视。他先是看向奥斯卡，声音低沉地问道。

奥斯卡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回答道：“是的，都、都跑完了。”

弗兰德挑了挑眉，“你们都跑完了？”

奥斯卡扭头看向虞婳，虞婳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充满请求。只见她侧身将宁荣荣挡在身后，对着奥斯卡挤眉弄眼。

奥斯卡内心挣扎，他根本不想帮宁荣荣隐瞒，毕竟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还会害他受罚，可看着虞婳的眼神，他心一软，一咬牙，再次点头道：“是的，我们都跑完了。”

“很有友爱精神嘛……”弗兰德笑了，那笑容在虞婳看来，“阴险”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只见他右手缓缓抬起，重重地拍在奥斯卡的肩膀上，瞬间将他的魂力封印，冷冷说道：“现在再跑二十圈，跑不完不准休息。”

奥斯卡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弗兰德的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从虞婳、宁荣荣身上，缓缓转向戴沐白、唐三等人，问道：“你们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他继续去跑？”

戴沐白和马红俊对弗兰德的脾气再熟悉不过，此刻都明智地选择沉默，不敢轻易出声。朱竹清生性冷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唐三和小舞则各自扭过头去，他们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现在只满心祈祷虞婳别被宁荣荣拖累。

果然，弗兰德下一秒就将目光锁定在虞婳身上，质问道：“你怎么会和宁荣荣一起回来？”

虞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面上却神色如常，从容扯谎道：“学员的私生活也归学校管吗？我修炼完去找跑完步的宁荣荣，洗过澡后就一起来了。”

弗兰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虞婳依旧面不改色，他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不管什么原因，说谎就是说谎。”弗兰德不紧不慢地说道，说着，他的目光再次从唐三五人身上，转移到一脸无辜、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宁荣荣身上，“告诉我，你有没有完成我早晨布置的课程？”

宁荣荣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没有。距离太长，我又饿，实在坚持不下来。”

弗兰德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洞悉一切的微笑，道：“所以，你就和虞婳两个人跑去了索托城，不仅大吃了一顿，还在索托城的商业街逛了一圈，刚刚才从城里回来，对不对？”

“你怎么……”宁荣荣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她们和古榕在一起，有封号斗罗在旁，弗兰德究竟是怎么监视她们的……

虞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一个猜测在心底悄然冒起……

弗兰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严肃得如同寒冰：“身为院长，我要对学院的每一名学员负责！如果说奥斯卡和虞婳错在说谎，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你擅自离校，还让他们帮你隐瞒，罪无可恕。”

“今天如果不能突破三十级，明天就像奥斯卡一样跑二十圈。”弗兰德的目光紧紧盯着虞婳，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严厉。

“……切。”虞婳抱着胳膊，满脸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她故意把脑袋撇向一边，眼神根本不往弗兰德那边瞧。尽管压低了声音，可那轻微的响动在这安静得有些过分的氛围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就这音量，以这只“老猫头鹰”的敏锐程度，绝对是听到了。

就是故意要让他听见！

弗兰德对她的惩罚，在虞婳自己看来不算严厉。她心里有数，以自己目前的修炼状态，只要稍微使把劲儿，今晚突破三十级并非难事，所以此刻她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就差没真的开瓶香槟庆祝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弗兰德对她的修炼进度竟然了解得如此清楚。

但在其他人看了，弗兰德这是铁了心要罚虞婳跑圈。

“这就是个学院而已！”刚被弗兰德一番训斥，又感觉被他监视了的宁荣荣，小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大声喊道，“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这里的院长！”弗兰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不错，这里只是个学院，但这里是我的史莱克学院！现在，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条，收拾你的东西，立刻离开这里。你不配成为这里的一员。另一条路，向我证明，你有留在这里的资格，还有以后绝不再触犯规矩的决心！”

宁荣荣冷笑一声。

“弗兰德，你以为你是谁啊？”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朝着弗兰德大声喊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魂圣而已。信不信我叫人拆了你这破庙！”

此话一出，谁也没想到，感觉上那么温柔的一个小姑娘，居然会说出这样彪悍的话，虞婳都不免惊讶，这姑娘……

能处！

这性子她喜欢！

太对胃口了！

反正古骨爷爷就在附近暗中守护，宁荣荣自觉有足够的底气，能跟弗兰德这区区一个魂圣硬刚到底 ！

但结局恐怕要让宁荣荣大失所望了。古榕并未现身，而弗兰德更是“刚正不阿”，直接训斥起宁荣荣，还顺带将她狠狠拉踩了一番。

只见弗兰德一脸严肃，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魂圣……但在我眼里，这些学员个个都比你强。既然你看不上学院，那就请便，离开吧！”

宁荣荣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大声反驳道：“胡说！我可是七宝琉璃宗宗主唯一的侄女，12岁之前就突破了二十六级！我是宗门百年来独一无二的天才，你居然敢如此贬低我？！”

弗兰德对此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紧接着说道：“戴沐白，十五岁，战斗系魂师，拥有最佳的魂环配置。十三岁就达到了魂尊，是本校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突破三十级的学员 。”

‘不错，就是小爷我……’

戴沫白不自觉地默默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

可谁能想到，弗兰德的下一句话，直接让戴沐白差点一个踉跄。

“不过今晚，这个记录就会被虞婳超越。她十二岁就已经二十九级，马上就要突破三十级了。而且，她的武魂更是双生武魂，更是顶级配置中的顶级 。”

“唐三和小舞，也都是十二岁达到二十九级魂力，超越戴沫白的记录轻而易举！”

戴沫白：……

这到底是在拉踩谁啊！

他最近得罪过院长吗……

“论天才，他们都比你强！”

弗兰德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宁荣荣，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话就像一把利刃，直直刺进宁荣荣的心窝。刹那间，她的脸色变得铁青，牙齿紧紧咬住下唇，身体因为愤怒与不甘而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怒。

弗兰德没有给宁荣荣喘息的机会，紧接着转身，指向不远处的马红俊。“马红俊，虽说他的武魂存在缺陷，可那也是得天独厚的顶级兽武魂。单论武魂品质，整个斗罗大陆上，能与他媲美的人都寥寥无几 ！”

众人的目光顺着弗兰德的手指，落在马红俊身上。马红俊没什么反应，只一味嚼面包。

弗兰德又很快走到朱竹清面前，开口问道：“朱竹清，你来史莱克学院，是为了什么？”

朱竹清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吐出四个字：“变得更强！”声音清脆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朱竹清和你魂力相当，但她有颗坚定执着的心，你，没有！”弗兰德道。

宁荣荣气得双眼圆睁，双手紧握成拳，大声辩解：“我是辅助类魂师，修炼的方式不一样，当然不能和他们这些战魂师比武力！”

弗兰德微微眯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悠悠地开口：“至于奥斯卡……”

他却先瞥了她一眼才继续道：“他和你一样是辅助系。”顿了顿，弗兰德提高音量，“但你见过先天满魂力的食物系吗？”

“不可能！辅助系魂师怎么可能有先天满魂力！”宁荣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中满是震惊与怀疑，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奥斯卡是史无前例的，他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如果你是七宝琉璃宗未来的最强，那他，就是取代七宝琉璃宗的最强辅助系魂师！”

说罢，弗兰德冷然又道：“哪怕是你的父亲，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冠绝天下的。要是没有优秀的伙伴陪同，哪怕一名普通魂师也能将他击杀。”

宁荣荣一下子愣住了。她自幼娇惯，性格有些古怪，可脑子却十分灵光。弗兰德这番话虽刺耳，其中深意她却瞬间明白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想起之前看到虞婳、唐三与赵无极一战的场景，宁荣荣当时就深受震撼。只是潜意识里，她还是把自己和他们区别开来，毕竟武魂修炼的路线各不相同。

然而此刻，弗兰德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剑般直直刺向她的内心，将她心中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击得粉碎。

宁荣荣的脸色愈发苍白，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扭头就朝着自己的宿舍狂奔而去。

弗兰德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要是连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都搞不定，我还配得上黄金铁三角的称号吗？

这一幕，全被一直盯着他的虞婳看在眼里。

虞婳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昨天听唐三说过，七宝琉璃宗在大陆上地位超然，恐怖至极。

整个斗罗大陆的封号斗罗拢共也就十位左右，七宝琉璃宗便独占两位。

如此实力，就算是两大帝国的皇室见了七宝琉璃宗宗主，都得客客气气的。可弗兰德竟敢不畏强权，这般严厉地训斥七宝琉璃宗最受宠的小公主，这绝不是简单的“勇气”二字就能解释得通的。

但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虞婳实在难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