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大风凛冽,热风似刀子般刮过辽东郡的大街小巷,街上行人寥寥,一片萧索冷清之景。忠伯的身影渐渐远去没了踪迹后不久,辽东郡衙门口那两尊石狮子上都落了些许薄霜,仿佛也被这寒冷冻得有些瑟缩。
郡长史赵耳一袭沉稳的深青色长袍,袍角被风撩起些许,身后跟着几位神情肃穆的属吏,众人呵着白气,脚步匆匆地朝着衙门口赶来。无巧不成书,那边郡尉钱刚亦是身披甲胄,甲胄上泛着冷硬的光泽,腰挎佩剑,剑鞘在风中偶尔发出细微的声响,身后同样带着数名精悍的士卒,大步流星地也到了此处。
衙门口那斑驳的朱红大门在寒风中显得越发沧桑,门两旁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好似随时都会被吹灭一般。两人目光一碰,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露出默契的笑意,互相拱手致意后,便带着各自的人,一并往衙门里走去。众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交织回荡,透着一股别样的郑重。
待走进衙门大堂,只见大堂内光线略显昏暗,几缕从高窗透进来的阳光中,灰尘飞舞。李淮身着威严的官服,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面容严肃,眼神深邃,似在思忖着关乎辽东郡的诸多要事,大堂内仿佛都萦绕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赵耳和钱刚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衙门大堂,目光刚触及端坐在主位上的李淮时,两人心里皆是涌起一股好奇与审视交织的复杂情绪。
赵耳微微眯了眯眼,心里暗自思忖着:“这新来的太守,不知到底有几分能耐,之前那些个主事儿的,要么尸位素餐,要么独断专行,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儿,且先看看他要干什么吧。”这般想着,他脸上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那敷衍之意却从微微耷拉的眉梢和略显淡漠的眼神中透了出来。只见他极为随意地抬手,轻轻摆了摆,那动作就像只是赶走一只无关紧要的飞虫般漫不经心,身子也只是象征性地微微前倾了一下,权当作行礼了,嘴上不咸不淡地说道:“李大人,幸会啊。”
钱刚亦是如此,他站在那儿,浓眉不自觉地皱了皱,心里不住地琢磨着:“这李淮初来乍到,军事这一块他到底懂不懂啊,今日且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后,他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眼神里更多的是探究,只是出于官场的基本礼数,极为敷衍地朝李淮拱了拱手,那拱起的双手幅度小得可怜,身子也仅仅弯了个浅浅的弧度,声音平平地开口道:“李大人,末将这厢有礼了,倒想看看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呀。”话语间,那原本该有的恳切与敬重,早被这揣度的心思给冲得没了踪影。
李淮坐在主位之上,将赵耳和钱刚那不恳切的态度尽收眼底,心中虽有几分不悦,面上却依旧沉稳如水,眼神淡淡扫过二人,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免礼。
“赵长史,钱郡尉,本太守初来乍到,这辽东郡诸多事务还需仰仗二位多多相助。”李淮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民生乃一郡之根本,关乎着万千百姓的衣食住行、喜乐安康,这其中详情,赵长史你且先与我细细道来,让本太守心里有个底。而军务更是守护这一方安宁的重中之重,钱郡尉,你也说说当下城防、士卒等相关军务情况,也好让我知晓咱们这辽东郡如今的安稳态势究竟如何。”说罢,李淮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中满是审视,静静等待着二人的回应,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表象,直探二人心中所想。
赵耳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凝重,先是恭恭敬敬地朝李淮行了一礼,而后朝身后的小吏递了个眼色。那小吏立马快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捧着一本装订严实的记录册子,呈到赵耳跟前。
赵耳接过册子,翻开几页后,缓缓开口道:“李大人,辽东郡如今的民生状况实在艰难呐,且听下官一一道来。这人口方面,全郡上下如今算起来也就六万余人,好些村子都十室九空,没了往昔的热闹景象,劳动力匮乏,诸多事儿都开展不起来呀。”
他手指划过册子上的一行行字,接着说道:“再看粮食存储,各个粮仓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只够维持这六万多人两个月的口粮,实在是少得可怜。而地方上那些豪强,势力愈发膨胀,光是那几大豪强,名下的田地加起来竟占了全郡可耕种土地的近六成,百姓们只能守着剩下那点薄田辛苦劳作,粮食产量又怎会高呢,每年的收成,平均下来也就勉强够百姓自家糊口罢了。”
说到此处,赵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忧心忡忡地说:“外部局势更是严峻呐,那扶余、高句丽等国,一年里至少得有个七八次袭扰咱们边境,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可叹的是,朝廷这边,都已经多年未曾派兵前来整治这混乱局面了,咱们这辽东郡就像被遗忘在了这偏远之地,只能独自苦苦支撑呐。”
说着,赵耳把册子递向李淮,眼神里满是期待,盼着这位新来的太守能有办法扭转这困局,让辽东郡的民生能有个盼头。
钱刚站得笔直,脸上带着一丝严肃与无奈,先是朝着李淮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后扭头朝身后的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兵士得令,立刻跑步上前,双手捧着一本皮质封面、略显厚重的军务记录册子,恭敬地递到钱刚手中。
钱刚接过册子,翻开浏览了几下,语气沉稳却难掩忧虑地说道:“李大人,咱辽东郡这军务情况,也是诸多难处啊。全郡如今在册士兵虽说有三千之众,可实际能拉出去打仗的,却大打折扣呀。”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道:“首要问题便是军备不足呐,军粮供应时常短缺,按正常的军需标准,每月至少缺个两成,弟兄们常常是饿着肚子操练,这哪有力气好好戍守边疆啊。兵器方面更是堪忧,好些刀剑都已钝了,弓弩也有不少损坏的,能正常使用的兵器不足七成。马匹更是稀缺,整个郡里能用于作战的良驹,拢共也就两百来匹,这要是遇到紧急军情,机动性太差了呀。”
说到这儿,钱刚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无奈,又接着说:“而且啊,这士兵的素质参差不齐,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没经过啥系统训练,平日里也就是会些基本的把式,真要碰上硬仗,怕是难以应对啊。”
钱刚重重地叹了口气,翻到册子的另一页,神色愈发凝重:“最棘手的是,这全郡十个曲,其中竟有六个曲的军侯是地方豪强的人,他们心思可不全在戍守上,常常阳奉阴违,政令到了他们那儿,执行起来大打折扣,这可严重影响了咱们军务的整肃和调度啊。”
说着,钱刚把那本册子递向李淮,目光中满是期待,盼着这位新来的太守能有法子改变这军务上的糟糕局面。
李淮坐在主位之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案上,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凝重之色,静静地听着赵耳和钱刚的讲述,那专注的模样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去。
待二人说完,他先是缓缓往后靠了靠,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因那些棘手难题而泛起的波澜,随后右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中不断闪过思索的光芒,仿佛正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应对之策。
过了片刻,李淮才缓缓开口,声音尽力维持着沉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脸上也努力挤出一丝浅笑,只是那笑容里仍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忧虑,他朝二人摆了摆手说道:“赵长史、钱郡尉啊,你二人方才所言,本太守已然明晰,这辽东郡的状况确实棘手,”说到这儿,他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呢,急也急不来,徒增烦恼罢了。”
接着,李淮挺直了腰背,脸上的笑意又添了几分,目光在二人身上依次扫过,继续道:“今日恰逢我搬入这太守府,也算个新开端,晚间你二人便来太守府一趟吧,权当是来为我这乔迁之喜添添喜气,咱们到那时再静下心来,细细商讨这些繁杂事务。此刻啊,你俩莫要心急,先回去歇一歇。”话语间,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那目光就能给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听到这话后,赵耳心里暗自腹诽着,这新来的太守,听了这么些难题,就只是让晚上再谈,怕也没什么真本事,能有啥好法子应对呀,嘴上却还是恭敬地回应道:“大人说得是,那下官晚间定会准时前往,恭贺大人乔迁之喜。”
钱刚亦是如此,心里不屑地想着,瞧这架势,估计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主儿,还乔迁之喜呢,真有心思。可脸上依旧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抱拳道:“末将谨遵大人之命,晚间必到,愿大人在这太守府诸事顺遂啊。”
二人说完,又朝李淮行了行礼,这才转身离开,只是那背影里,似乎都透着对这位新太守隐隐的质疑与不信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