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隆隆地响着，他们就这样离开故乡。在一个尖细的哭声带动下，大家都开始哭了起来，哭声配上各人胸口的大红花，滑稽又有点瘆得慌。许三多看着成才，他的神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成才哥，你不难过吗？”三多忍不住问，一边还淌眼抹泪的。
成才摇了摇头，他脸上仅有没一会儿前和许三多抱着流泪时的泪痕，而且已经很淡，想来没一会儿就会消失了：“怎么，才这么会儿已经想你爹了？那许老混，他有什么好想了？”
许三多答不上来，哽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憋出来一个回答：“我不是想他，是......一想到以后这么久见不到家里所有人，心里，心里......”
“孤单，是不是？”史今正好经过这一块儿，帮许三多说下去他憋不出来的词。许三多扬起带着泪的脸冲他一笑：“对！就是那个感觉。可难受。”
这个班长也奇怪，这么多人在哭他不去看，却在已经笑起来的许三多面前蹲下，拿指腹轻轻蹭掉三多脸上的眼泪，一边高声招呼大家：“大家向这位许三多同志学习！离家，孤单，哭，可以，但是要有苦中作乐的精神！”
成才在边上很轻声地嘟囔了一句：“谁每天还不是这样了。”
这句话落在许三多的耳朵里，却好像盖过了史今的呼喊，此刻成才脸上平常的神色却一一和过去的日子联系起来。每一天，成才都像他这时候一样难受，那么怪不得成才总是不开心。
许三多自己也有两种不高兴，一种是被爹打得身上痛，不管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这时候如果有朋友陪着自己玩，哪怕是成才那样带着一群人追着他吵，他也会觉得没那么难受；还有一种是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这时候有人来和他说话，劝他，他反而更不开心。许三多想，成才的不高兴或许就是第二种，所以才总朝自己发火。
第一天过得很不顺利，夜里许三多躺在新兵营的窄床上，倒不像隔壁床的姜小昊那么不适应，虽然姜小昊一边在床上翻来翻去一边嚎叫着床太硬睡不着的动静搅得大家都没法睡，姜小昊正是火车上带头嚎哭的那个，他的声音尖细得很特别，一叫起来好像几百根手指的指甲一起在石板上慢慢地刮。但许三多觉得就算没有这个噪声，他或许也睡不着。或许，那样的无眠才更加折磨。
这时候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由远及近地飘过来：“三呆子，出去走走了。”
就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许三多没有拒绝的权利。他披起衣服从床上匆匆摸出去，黑暗中他只能大概地看见前面那个影子行进的方向，久了他甚至有点不确定自己跟着的人是不是成才，有点像无头苍蝇一样心里没底地瞎转。
一只手从底下伸出来把他猛地扯下去，成才冷得哈赤哈赤地从口袋里僵硬地掏出烟来，还要分烟给三多。三多不要，他把那支烟夹回耳朵后面，点上烟往墙角里舒舒服服地一缩就说起了自己将来在军营里的志向。许三多一开始还担心被人抓纪律，左右小心翼翼地看着，后来听着听着又入了神，他真喜欢听成才说这些事，一说起来，眼神亮晶晶的，叫他觉得心里有劲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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