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来得要比平时晚些。
为了庆祝沈翊调职成功，顾绮难得洗手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最后一道菜出锅的功夫，沈翊从画室辗转到厨房门前，水流声盖过铅笔的簌簌声响。
不多时，一副白底黑影的速写打开，画上的顾绮正解开围裙，满心满眼都是面前丰富的菜品，白炽灯将她整个面庞照得柔和。
一方天地，只容下这一位姑娘。
这套房子是沈翊求婚后买的，几百平的硕大别墅，靠近诊所，也接近公安大学，里面开辟出一间画室、一处白色疗愈间，那是他们各自工作的地方。
沿江还有间独立画室，7年前沈翊总去的江边，顾绮为他买了一个单人公寓，所有的美术工具全都装配整齐，不过这位大画家沉溺旧事，并没在里面留下多少作品。
小像被悬在画室最中心的墙面，画架上，一副今日刚出现在课堂黑板的嫌疑人画像寥寥完成，下面题着“玲珑公寓杀人案告破！”一行小字。
这是沈翊今日第一次破案，他看着画忽然就晃了神，眸色落在面前沾满黑色红色颜料的画作上，霎时转为沉重的模样。
是7年前那个女人的肖像，模糊不成型。他闭上眼回想有关那天，只记得白色裙摆在蔚蓝海岸纵身一跃，本该告白的少女水中浮沉。
沈翊转了方向，正对着墙面无数张粘成心形的照片，摩挲的画笔重新放回颜料盘。这是顾绮教给他的方法，沉沦旧事时，爱人便是让人恢复理智的良药。
呢喃的语调流出，他倚在墙边反复咂摸。
与顾绮的相熟是个意外，彼时他还是个桀骜不驯的纨绔画家，凭着过人的天赋，锋芒势要戳破穹顶。她也是心理学的不二天才，辩论中的针尖不留一丝情面。沈翊那会儿兼修心理学，和顾绮也算一个教室上过专业课的交情。后来她保研专修犯罪心理学，他在绘画上不断深造。
再后来就是7年前了。废弃的轮渡边，沈翊在地下无人的石灰墙壁肆意泼墨，顾绮接待完病人寻求慰藉。他的画带给她无边自由。
直到戴墨镜的女人出现，一早约定好的男人没有到场。顾绮寻到他时，沈翊已经被推入江水。救他上岸后，沈翊当晚便将所有画作焚烧殆尽，少年的偏执似要将满盆焰火烧个透彻，眼底心底都不复轻狂。
他本要离开的，顾绮先作了告白，偏执的被迫害者遇见更为执拗的心理师，她控制了沈翊，也换回一身情意。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紧皱的眉头舒展，唇角微微扬起时，顾绮已经端着牛奶敲开画室的门。
沈翊接过玻璃杯微微啜饮，神色落向兀自看画的未婚妻，正坐在尚还温热的木头圆椅，指尖磋磨着刚题好日期的素描像。
沈翊我画这张像，只用了十分钟
沈翊站在她身后自嘲。
顾绮几乎能很快回忆起那个浓烈午后，他仅用不到一刻钟画出她口中早逝的恩师。少年笔疏轻狂，泼山墨水绘写人间，换如今，笔墨熟练，故人不再。
时光没把他刻成想要的模样，反降落一身泥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