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尊微微怔住,目光透出一丝疑惑与探究。
他静静地注视着安然,仿佛想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更多的情绪。
然而她的神情虽平静,却隐约透着些许不快,那双澄澈的眸子像是藏着一片不为人知的深海,起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波澜。
这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面具下,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闭上了嘴,只在喉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的沉默如同面具本身,冰冷而无言,却藏着深深的涌动。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中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从来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失态,然而此刻他竟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在宁家待了这么久,他早该明白,这个姑娘自小便与寻常人不同。
她的想法、她的行事,皆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执拗与独特。
“为何……”
他在心中暗问自己,盯着眼前的安然,她明明不是妖,为何会因为裴思恒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动气?为何妖帮妖说话?
一抹波动从他心底掠过,化为轻轻的叹息。
他终是摇了摇头,唇角微抿,似是为自己的惊讶感到无奈,却又无法遏制对安然的好奇。
一时间,他竟忘了收回目光,那双眼隐隐透出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不解,惋惜,或许还夹杂着些许……心疼?
只是这些情绪转瞬即逝,又被他深深掩藏在沉静的面具之下。
宴会厅中灯火通明,热闹却显得格外压抑。
安然百无聊赖地倚在椅子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的宾客,直到父亲携着几人步入大厅。
裴思恒立刻兴奋地站起来冲着其中一人招手,那是他的父亲,裴大人。
安然突然听见有人随口问了一句,
“宁夫人近来可还好?怎么不见夫人?”
她本以为这是句寻常寒暄,却不想父亲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点头应道,
宁泽昊“多谢挂念,一切安好。”
那人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既然如此,怎未见夫人出席?今日可是千金的生辰啊。”
父亲的脸色愈发难看,话语间带上了些冷意,
宁泽昊“夫人身体抱恙,实在不宜出席。”
安然听着这些话,心中突然生出几分疑惑。
母亲早在多年之前因瘟疫去世,为何他们会这样问?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询问,却在目光触及父亲那冷厉的眼神时,猛地僵住了。
那是一种刺骨的警告,仿佛下一秒她若开口,就会招致可怕的后果。
“不要提起你母亲。”
父亲曾无数次这样叮嘱过她。
安然低下头,攥紧了手指,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疑惑。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隐隐觉得,母亲的死似乎并非如她所知的那般简单。
北冥尊静静地站在一旁,他察觉到了宁家主的异样,眉头轻轻皱起。
宁夫人虽曾对他冷漠,但从未加害于他,他亲眼看见夫人因蜚毒染上瘟疫,无药可救而去世。
可如今宁家主的反应,竟让他生出几分怀疑——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看了安然一眼,十岁的孩子,竟能在这样的场合下维持镇定,实属不易。
而安然确实镇定得出奇,她静静地拿起一串葡萄,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继续吃着,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父亲见她如此,目光中透出一丝意外的欣赏。
本来只这一根独苗,他本一心还是想要个男孩,可如今看来,这个女儿同样值得培养。
他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编出几句谎话搪塞过去,将话题转向裴家的女儿裴思父亲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在宴会厅中回荡,
宁泽昊“听闻崇武营最近招揽新人,裴大人的嫡女裴思婧,才情出众,定能为崇武营增添一份助力。”
裴思恒听到这话,立刻露出一脸自豪的表情,安然默默看着裴思恒的得意模样,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悄然移向厅内一角,落在那群沉默不语的缉妖司身上。
父亲举起酒杯,语气微扬,
宁泽昊“王都安定,全赖崇武营护佑。诛妖卫民,保卫陛下安危,功不可没。我,作为御妖族的代表,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回应,而缉妖司的人却依旧默然,神情冷淡。
安然的目光停在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身上。
他名叫卓翼轩,是如今的缉妖司统帅,肩负着镇压妖族的重任。
然而,安然从他略显冰冷的面庞上,看不到丝毫对宴会的兴趣,只看到隐忍和孤傲。
这些年,安然虽然足不出户,却从下人口中听说过,缉妖司的地位在逐渐被削弱。
曾经威震四方的司职,如今在王都已不如崇武营风光。
今日宴席上,父亲对崇武营极尽赞美之辞,却只字未提缉妖司,便可见一斑。
她瞥了卓翼轩一眼,他目不斜视,冷峻的面容毫无波澜,但那沉默不语的模样却更加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他身上的寒意将整个热闹的宴会厅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安然垂下眼帘,心中泛起一丝疑惑:陛下为何冷落缉妖司?崇武营与缉妖司之间,又是否有某种隐秘的争端?
她隐隐觉得,这场看似和谐的宴席,暗流涌动,恐怕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安然属实觉得无聊,便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北冥尊悄然跟在她身后。
出了宴会厅,安然终于舒了口气,回到刚才荡秋千的地方坐下,思绪纷乱如麻。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抹身影,直到秋千缓缓晃动起来,她才惊觉有人推了自己。
回头一看,果然是北冥尊。他依旧面无表情,默默地推着秋千,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安然愣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又转过头去发呆。
忽然,裴思恒从旁边蹿了出来,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秋千上,把安然挤到一边。
他自顾自地说道,
裴思恒“我想了想,你刚才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身为人却会替妖说话?”
安然微微侧头看他,他接着说道,
裴思恒“我从小到大都听父亲和姐姐说,妖是邪恶的。他们的观念灌输在我脑海里,所以我现在很难像你那样去共情妖。但我也觉得宁家是仁慈的,许多妖为了活命,才会投奔宁家。”
安然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安然“你说得没错,人各有追求,妖也是。有人为了活着会不惜一切代价,有人为了自由也会这样。但我无法理解的是,那些困在宅邸里的妖,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她的声音很轻,北冥尊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说的是他自己。
安然突然回头望向北冥尊,目光中透出一丝深深的悲伤,而他却无动于衷。
他已经学会将所有情绪深埋在心底。
“这条路,是被迫的,也是自己选的。”
北冥尊在心中叹道,低垂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漠。
如今这般,就当是场大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