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以为装作爷爷的模样我就会放你一马了吧?够天真嗷~”崮灵子插着腰,大大咧咧地开始数落面前这个和阿百一模一样的妖物。
它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野狐狸”了。
“那群小孩子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崮灵子以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质问它。
野狐狸背着手,一幅老神在在地神态,随后一股黑紫色的能量汇聚到它的指尖,然后释放出来。
顷刻间,鸟兽慌乱。我被能量波及到,此刻很费力地匍匐在土地上,试图抓紧扎根在泥土中的石头让自己不被震到山下。
那混沌之间,我听到某个声音。
苍老的、和蔼的、疲惫的声音。
“崮灵子,来、来,来看看这个小玩意儿。”
我闻声睁眼,蓦然发现自己正处于某个漆黑黑的空间。前方摆着一张书桌和一只靠椅。
靠椅上坐着的是个长得和阿百和野狐狸一模一样的老头儿----细长的耳朵,矮小的个头,稀疏花白的长发和胡子。
这时候,身后跑来一个小孩儿,她穿过我的身体,径自跑到那老头跟前,接下那只桃花木制的竹蜻蜓。
我这时候才回过神----哦,他们看不到我,或许我,现在在谁的记忆里呢?
“爷爷做得真好,真漂亮!”那小丫头----也就是崮灵子,小时候的崮灵子。她拿起竹蜻蜓细心地端详起来:“我的爷爷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爷爷了!”
“嘴甜,今天吃了什么?”
崮灵子从兜里摸出一把麦芽糖:“巴尔大人给的。”
巴尔、巴尔......是真吧。
此时,门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阿百,在吗?”
“诶!在呢,”阿百正想起身,却被崮灵子拦住。
“爷爷,你坐着,我去开门。”
随着一声“啪嗒”的开门声响起,门口那个玲珑可爱的小姑娘惊呼起来:“是巴尔?爷爷----是巴尔!”
坐在靠椅上的老年人伸长脖子往门口探:“是吗?你再看看?”
显然,小姑娘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阿百招呼崮灵子出去,崮灵子就乖乖地带上了门。
那个身着紫色合服风短裙的女人走进来:“叨扰了。”
她鞠了个躬,然后抬起那张冷冰冰的脸望向正前面,女人开口,语气也还是冰冷冷的:“时间到了,你决定了吗?”
我认出来了,这样的气质,那女人应该是影。
“是吗......哎呦,我活了一把年纪了,看这世道乱了又安,安了又乱,既然这样能换来我----包括世间一直渴望着的东西,我还怕什么?”阿百轻轻敲了敲手里的竹蜻蜓,随后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怎么样?没见过这种稀奇货吧?”
影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老人那皲裂的手上,不消多久叹了口气:“崮灵子呢?她怎么办?”
“呃,这个嘛......”
老爷子难住了,这时候崮灵子闯了进来,她红着眼眶,两只棕褐色的狐狸耳朵竖起来,委屈又生气:“爷爷!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我?我能去哪里?”
“骗人!骗人!”小姑娘直跺脚,好像有发不完的脾气,又转头对上头顶深紫色的眸子:“你、你!你来......是不是要带走我的爷爷!”
影垂眸看着底下快要崩溃的小孩子,睫毛颤了颤:“我......”
看样子,她似乎很不忍心告诉崮灵子。
气氛沉默起来,寂静笼罩着那小小的木屋。
这时候,崮灵子忽然揪起自己的小裙摆,哇地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来都要带走我的东西!我的妈妈、爸爸、哥哥,现在、现在为什么还要让爷爷离开我!?”
“你说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小姑娘捏起小拳头作势要挥向影:“我房间里的糖还有很多,那是我最喜欢的,你带走它们好不好!你可以全都拿走,但是、但是你把爷爷留下来好不好!”
阿百用力拍了拍木桌:“不准胡闹!”
崮灵子忽然被呵住了。
然后一把抢过那只刚刚还被自己轻轻抚摸着的竹蜻蜓,“啪”地一声,于是,那小玩意儿就成了两半,好像再也拼不回来了。
........
....
周身的景色忽然成了夜晚。
“这是......要完了?”我嘀咕着。
这时候,我看到阿百仍坐在方才的位置,身旁站着影。
“阿百,你其实没有必要......一同去的。”影看着他。
一声声“嘎吱嘎吱”后,阿百站起来,将一个机器人放在地上,那小小的东西同阿百一样高、一样瘦。随即,它发出一阵齿轮声响:“我是、我是----阿百。”
“是吗?”老头撑起自己的靠椅,站起来,神色认真多了:“我要去,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百岁山的生灵就死了多少。我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你们能看着它一点一点被深渊的那些怪物侵蚀吗?那么,我也不能。”
“可,如果失去你,崮灵子她真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哼,那是我孙女,她就算再怎么闹,也知道的。她长大了,她能理解我。”阿百道:“行了,等我把这家伙处理好,我们就走,就现在。”
然后,我看着阿百用笔在那机器上涂涂画画,于是----就成了阿百,或者说,是我现在认识的,待在崮灵子身边的那个阿百。
白光闪过,我回过头,看到身后的门虚掩着,露出崮灵子的半张小脸,脸上,是深深的泪痕。
“爷爷......再见。”
........
.....
“喂!俞瑭!你没事吧?”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岩石上:“打、打完了?”
崮灵子尴尬地挠头,指了指旁边和我一同躺着的野狐狸和阿百。
“好像......我都没出手。”她这么说。
我深呼一口气,问:“嘶----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野狐狸放大的时候你被震晕过去了,爷爷跑过去揪着它的头,然后----都晕倒了。”
头?
我注意到野狐狸头上的八字形的木头,薄薄的,中间有点裂痕。
那是!
我将那东西抽出来----没错、没错......
“这是......”崮灵子想了想:“爷爷给我的。”
她将小小的竹蜻蜓踹入衣兜:“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又用衣袖擦了擦,她看着我,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我爷爷是不是全天底下最聪明的爷爷?”
我哽咽了一下,回答她:“嗯。”
是,阿百是全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就连这百岁山的一草一木,甚至于稻妻的每一寸和平土壤,都是他“造出来”的----在魔神战争后。
.........
....
最后,野狐狸和阿百被崮灵子拆开,将它们里面残留的她爷爷制出来的东西拿来入药了。于是,很幸运的,踏鞴砂的那几个孩子康复了。
“俞瑭。”
“嗯?怎么了?”
“你身上的病,可能真的治不了。”
“怕什么呢?都无所谓啦。”
都无所谓啊,反正,就当是主神空间给我的死前的度假吧。
我领着那几个孩子下山,他们很有活力。
唱着歌。
“百百爷,有千岁,崮山神,奉腰果,能医万众危难命,侃侃笑笑回深林----”
“这是什么童谣?”我好奇。
“嗯......”有个小姑娘羞羞答答地回答道:“不知道,我们出身的时候就有了。”
“你知道百百爷吗?”男孩子蹦蹦跳跳地过来,好像笃定我不知道一样。
我当然不会扫兴:“不知道哦。”
“百百爷,他是我们踏鞴砂的山神,而且他很聪明呢,据说将军大人都向他询问过问题,怎么样?厉害吧?”
“当然厉害啦!而且百百爷与魔神大战,从来没有失手过!”
是吗?
我回头望了一眼百岁山。
它如今郁郁葱葱,那是在某个已经死去的妖怪腐烂在土地里的尸体上生长出来的。那场战争里,或是为人,或是为己。人常道:胜者为王,败者成寇。活下来的或是投奔七神得以混得一官半职,或是画地为圆独自守在已变成荒土的故乡。
可它呢?
它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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