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已至。
和煦的阳光肆意洒在无边的田野上,田庄水田中水车嘎吱作响,翻涌起一层一层的水花,湍湍的溪流冲刷着岸边的小石头,袁青黛将手中的粗布衣服铺在洗衣石上,用瓢舀了水浇在衣服上,接着又拿了些自己做的皂沫洒在衣服上开始揉搓衣物。
“小姐!小姐!”眉儿从不远处跑来,对着袁青黛喊叫着。
袁青黛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眉儿。
眉儿与她一同在庄子中长大,是她的贴身婢女,但在袁青黛眼里,眉儿如同她的亲妹妹一般,她们之间的感情已超越了主仆之间的情分。
“跑这么急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眉儿跑的满头大汗,袁青黛用手绢拂去她额头细密的汗珠,语气轻柔的对她说道。
“齐叔叫你赶快回庄子,好像是府上来人了。”
府上来的人?
袁青黛脑海中不禁展现了那个人的身影,她眯了眯眼睛,此时不逢佳节不逢吉日,府中那几个人怎会想起她这个养在山野田庄的女儿?
猛地想起,此时正值大姐姐婚期,叫她回去必是要凑数的。
袁青黛将洗到一半的衣服收到篮子里,顺手将手上残留的水渍在裙摆上擦了擦,看了看眉儿,莞尔一笑,对她说道:“走,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回到庄子上,只见几辆马车停在院子外头,袁青黛推开栅栏门,齐叔和齐婶站在院子中央,几个嬷嬷打扮的老妇人恭恭敬敬站在一个管家身后,袁青黛轻咳一声,引得众人纷纷回头。
“三小姐,你可让老奴好等。”管家打扮的男人穿过几个嬷嬷,来到她面前。
“王管家好,”袁青黛对着王管家微微福身,将手里的衣服篮子递给眉儿,接着看向王管家说道:“今个儿什么风把您与几位嬷嬷给吹来了?”
袁青黛打量了几番众人,扯出一个微笑来。
“大小姐与单家婚期将至,老爷夫人这几天常念着您,于是特来叫老奴接三小姐回去。”王管家不愧是在府中当差久了,左右逢源溜须拍马的话说的让人听了真是舒心。
但是袁青黛不吃这一套,府上的人大多都以为她死了,这次回去只是为了掩盖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不叫单家小看罢了。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五岁时,父亲无情将她抛在这田庄的画面,只因为生母失了踪迹,父亲便对她厌恶至极,一眼都不愿再看。
七年以来,父亲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的情况。
她由父亲的言官齐佑一直教养,虽说他们无血缘亲脉,可齐叔齐婶总归对她是好的,以至于她并非蠢笨无礼、大字不识,她的一手好字也是齐佑悉心教导而成,她的懂事识礼也少不了齐婶的功劳。
此时她正是金钗之年,七年的淡漠无视早就让她对府上那些人的嘴脸看了个清楚。
可转念一想,若她趁着这次回府争得一丝光景,那她就可以永远留在京城,去识得京城的繁华,也就不必再做乡野村妇。
袁青黛本就是个不服输的人,她要争、要抢,要为自己挣得一世光景。
“那就有劳王管家与几位嬷嬷了。”袁青黛又一次向众人福身,目光落在齐叔齐婶身上。
“王管家,我与齐叔齐婶说几句话,劳烦大家等我一刻。”
“是。”王管家挥了挥手,与众人退出院子在外等候。
推了齐佑夫妇进门,袁青黛眼里噙着泪,一下子跪在地上,对两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齐叔齐婶,这一刻终于让我等到了,”袁青黛看向夫妇二人,“我一定为我自己挣个好前程,将来接你们到京城。”
“傻孩子!”齐婶首先泣不成声,自从齐佑被贬为言官,他们夫妇二人便决定远离朝堂,在乡野间做闲云野鹤,可袁青黛的出现,让他们二人的生活多了一丝快乐与期盼。
齐佑不敢想自己能否回到京城,只是将袁青黛扶起来,将手中一枚玉佩交给了袁青黛。
“黛儿,京城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凶险,你回府中一定要保全自身,切不可大张旗鼓,招摇过市,你在乡野间自由惯了,切要听齐叔一句劝啊!”齐佑不放心地捏了捏袁青黛的肩膀,又看向那枚玉佩,说道:“这玉佩是你母亲的亡物,如今亦可物归原主了。”
袁青黛虽知自己自幼丧母,可看到母亲亡物的那一刻,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下来。
已逝之人不能忘,可在她心里齐佑夫妇的养育之恩与母亲的生育之恩一同重要。
拜别了夫妇二人后,袁青黛坐上了马车,带着眉儿随王管家一齐向京城而去。